45歲 第十五章 老師也幸苦
李靜宜差不多要到七點鍾回家，這時候天在瞌睡的邊緣。小巷子裏又由遠及近傳來“水豆腐哦，水－－豆腐哦－－－”尖細的聲音。李靜宜舉手按門鈴，門忽地開了，手指頭差點按到吳江水光亮的額頭上，驚得疑是白日見鬼：“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哎喲！嚇死人了。”吳江水笑容可掬地接過挎包，又殷勤地彎腰勾起門外李靜宜脫下的尖頭皮鞋，關上防盜門：“心靈感應唄！你以為一個床上會睡兩樣人呀？”“啊喲！還不是無聊，扒在窗口看見了人家。”李靜宜拖鞋也沒穿，一屁股坐到沙發裏，將穿了長筒絲襪的腳交叉疊著，翹到玻璃茶幾上，倒像毫無生氣的模特的兩節木棍腿。如果是模特的木棍腿就好了，李靜宜精瘦的腳丫子裏立刻散發出濃重的溫暖的臭氣，熏死一個蚊子班大概不成問題，或者可以給喝了安眠藥將死的人來一個強烈的回光返照。“怎麼這麼臭呀！”吳江水抽著鼻子，五官開始運動起來，扇著空氣，聞臭識女人，“原來是你的臭腳呀！嚴重汙染空氣！”李靜宜笑著，上下動動腳指頭：“臭吧。今天累死了，上了七節課。你說現在的學生怎麼這麼難教呀，英語聽寫三十多分，說他兩句，嘿，還給你取外號，一點教養也沒有！”“給我老婆取什麼外號了？”吳江水捱到李靜宜的身邊。“不說了，不說了。吃飯，有什麼湯？”李靜宜嘴裏說吃飯，卻並不起身，將腳換到吳江水的大腿上交叉架著。吳江水順手摸著她丘陵一樣的胸部：“不會說我老婆是太平公主吧。”“呃－－你怎麼知道？”李靜宜通電一樣彈跳起來，“公主就好了，太平婆婆呢，婆婆？我有那麼老嗎？你說氣人不氣人？”有力地挺挺胸，“你說我太平不太平？我這樣算是對得起你們男人了吧，意思一下就行了。再說，大有什麼好，像兩個冬瓜似的吊著，你們男人是飽了眼福，自己累不累？女人為什麼要為男人活著呀？”“大－－當然好，手感－－好。”吳江水不懷好意地嘟嚷著。“要那麼好的手感做什麼？又不是數鈔票，分個真鈔假鈔，意思一下就行了唄！”李靜宜瞪著眼，聲音提高八度說。
晚飯後，吳江水夫婦去散步，這是他們自結婚以來就保持的良好習慣。李靜宜說，散步對腦力勞動者不僅是極好的體力運動，對大腦也是適宜的放鬆，至少散步時腦子裏全沒有討厭的ABC以及上下級複雜的關係——上班的八小時，人的大腦要像一部高速運轉的雷達一樣捕捉各種各樣的信息。且這樣的運動是多麼的和風細雨，溫柔舒適。全不似吳江水喜愛的“床上運動”那樣“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泥石流似的可怖，更沒有1933年紅軍長征時那樣匆匆忙忙，生死一線。吳江水下崗後，就不大願意下樓散步了，總尋找各種理由推辭，一會兒說，半個多月沒下雨了，外麵灰塵太大,科學家說吸多了灰塵容易誘發肺癌；一會兒說，馬上有很好看的電視連續劇，就如吸煙者飯後必掏支煙來叼到嘴上一樣錯不得下一集；一會兒說，下樓又要換衣服，麻煩得很。總不能穿身格子睡衣去散步，別人會誤會李老師換了個精神病人老公。李靜宜總結說，你是下崗了，怕見熟人吧。過去的那種趾高氣揚那裏去了？一點出息也沒有，虧你還是個五尺大男人！走，走，一天到晚躲閨房，也不怕悶死！吳江水仿佛小偷遭人戳破，或似偷情的寡婦給人捉奸，悶聲不響跟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