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十四章 下崗後的早晨(1 / 2)

45歲 第十四章 下崗後的早晨

早晨,日光還隻在窗簾上映出一片模糊的灰白影子,街角的電燈也沒有熄滅,“水豆腐哦,水--——豆腐哦---”買水豆腐的尖細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仿佛從讒鬼的夢中傳來。吳江水一骨碌起了床,好像士兵聽到起床號角一樣迅速。洗臉漱口,穿上潔白的襯衣,將頭發梳得油光錚亮,皮鞋用半幹半濕的抹布擦得能照出影子,再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站定,一道一道地刮著胡子。八點差一刻時,臥室門一開,李靜宜穿著皺巴巴的睡衣踢踏踢踏出來了,哈欠連天,仍是一臉的睡意,急匆匆地進了衛生間的門,推一把吳江水:“出去哦,不上班刮什麼胡子哦?等我走了刮哦。--昨晚真沒睡好,都是你這個吵死鬼!”來不贏地脫下褲子,坐到座便器上,嘩啦啦放起隔夜尿來。吳江水怔著,停下手裏的刮胡刀,心裏說,也是啊,不上班刮什麼胡子?嘴裏卻不服氣,一扭脖子:“呃,不上班就不能刮胡子呀?胡子又不會因為主人下崗了就不好意思再長出來了。”瞟一眼李靜宜一圈雪白的屁股,宛如一圈沒有烤熟的麵包,真想用巴掌拍紅了去展覽。沒想到,站起來的李靜宜倒說:“啊喲,身上來了,短褲上搞的都是。拜托,出去好不好?你等會洗衣服時,我這條短褲先用熱水泡泡再搓哦。”“想這樣我昨日晚上就射進去了,你不肯,浪費一個套子吧。”吳江水偏賴著不走。“男人隻顧自己痛快。那曉得我們做女人的痛苦呀,跟你刮了四五個,刮得現在一身的病。”李靜宜狠狠說。“誰叫你地肥呀。”吳江水嬉皮笑臉地說。“是我地肥還是你種子厲害?你要做皇帝全國婦女都要遭殃,信不信,保準比曹操康熙的兒女還多,什麼吳十四公子,吳二十五格格--”一抬頭,看見吳江水一半胡子一半白淨的臉,不是陰陽頭是陰陽胡子,像京戲裏貼了半邊胡子的小醜,李靜宜吃吃笑了,“快!跟我在櫃子裏拿一包衛生巾--哎呀,當然是日用的哦,什麼都不懂,嬰兒似的。”

李靜宜挎包上班去,門呯地一聲關上了。咯噔咯噔的皮鞋後跟敲擊地麵的聲音在門的另一邊漸近漸遠,漸清晰漸模糊,又是嘩啦一聲門響,坐在沙發上的吳江水知道,那是一樓的防盜門關上了,李靜宜走出了這座住宅樓。空氣中有一種悶悶的感覺,仿佛一隻密閉的空罐被人用抽氣筒一下一下地抽著空氣。吳江水埋坐在沙發裏,翹著腳,鼻翼一抽一抽很重地呼吸著,想,這時候要在辦公室裏,是要燒開水了,每天都是這樣子,備著開水,防來客人泡茶。九點鍾,門房要送報紙來,總是搶著看,像是晚一分鍾新聞就成了舊聞。然後是女人討論著衣服、發型,男人討論著足球、彩票,嘻嘻哈哈中,時間的腳步也嘻哈得輕快起來。唉,那樣的日子沒有了,永遠沒有了。吳江水的心裏不禁深歎了口氣,站起身去臥室掛窗簾鋪被子,李靜宜是從不鋪被子的。被子在床的中央醃菜一樣的堆著。池子裏的幾件衣服也是要洗的,尤其是李靜宜的那條短褲,惡心死了。今天天氣真好,豔陽高照,最近老下雨,這樣的天氣很難得,要不要曬曬被子?兩個瘦子睡覺,很晚也不能熱乎。吳江水機械地做著事情,腦子也機械的胡思亂想著,看到地板上一根長長的頭毛,彎腰撿了起來,透著陽光,頭發竟是金黃的,於是在指頭上搓著,那頭發立刻快速旋轉起來,像一朵盛開的小花,該是李靜宜的落發吧。

吳江水做妥家裏的事情,便去菜場買菜。中午李靜宜是不回來的,學校供應免費的午餐。三年前,李靜宜已從市城西第一小學調入市城西第一中學,別看由“小”到“中”,隻一字之差,其中甘苦非旁人能體味,況且她還做著教導主任的職務。就算自己的午餐可以交給蘭州拉麵湖南炒粉對付,晚餐是要大做的,李靜宜對吃很講究,餐餐要湯。吳江水最怕買菜的,看著一台子的青青綠綠紅紅白白,就仿佛看著美容廳裏的被脂粉催熟的小姐,個個皺眉頭。問問“上海青”,三塊一斤,問問黃瓜,竟要四塊,青豆米更不落後,要八塊,菜越來越貴了,現在的物價也是賴皮,漲上去了,就賴著不下來,高高在上,鄙視著芸芸眾生,一點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更沒有“高處不勝寒”的感歎。聽說管道煤氣也漲了,不知真假。一家的開銷,在這小城市,一個月怕要一千四五吧,沒有穩定工作者的生活當是艱難的。吳江水拿著一把空心菜仔仔細細地看著,水從菜葉間滴落成線,像是在撒尿,世上難道有撒尿空心菜嗎?吳江水幹脆用力甩,心裏說,撒尿就快點吧,別像患了前列腺炎的大爺那樣點點滴滴無休無止。臉上有很豐富的肉坑--叫人想起月球表麵的隕石坑--的菜販不幹了:“呃呃呃,莫甩呀,甩麼事?”“這麼多水,不甩?”吳江水厭惡地將那把菜往台子上一丟。菜販子宛如自己的孩子被別人欺負了,寶貝似地捧起,整理起來,隻差沒說:“哦,寶貝不哭,乖。”口裏卻很硬:“空心菜唦,就靠水養著,不撒點水行呀?”吳江水懶得跟他辯理,拔腿已走。身後倒有一句不大好聽的話為他送行:“吃不起莫吃呀!哼!早晨還冇開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