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板大清的那段日子 第十五章我爹的選擇(3 / 3)

他和路振飛一樣,都是那些在芸芸眾生中始終占有極少的百分比,不知變通,不識實務,始終孤獨不堪的那種人,備受打壓,但是依舊與整個強大的世俗力量對抗,毫不妥協,不斷地失敗,不斷的抗爭,直到最後被徹底的毀滅。

黃道周老先生,再看一眼這華夏的河山吧!一旦走出這座山嶺,你就隻能化作一塊偉大的墓碑,供那些偶爾還記得你的後代們來瞻仰吧!

這座山崗就叫仙霞嶺,凡是古代研習兵書的人,都知道這一處地方。因為要在東南一帶打仗,都要好好的先琢磨一下這個地方。它是浙江通往福建的必經之地、重要門戶,被一片蒼茫無際的原始森林所覆蓋,山高林密,道路險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自古以來就是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之間的交通咽喉,軍事重要性和明朝抵擋清軍的長城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按照軍事部署,這裏的防務都由我爹來負責。

這位老人懷著對我爹的無比憤怒,在我爹拒絕撥付任何一粒糧食糧草,任何一匹馬,任何一名士兵,任何一點物資,任何一點哪怕輿論支持的絕境下,依然決定北上抗清。

他到處宣傳北上抗清的決心和意誌,要求他的同道和未來的戰友們一起和他參與這項孤獨的抗爭。沒有軍餉,沒有軍服,沒有糧食,沒有後勤,任何參加者,完全自己備足一切,而且不會再有回來的機會。所有的參加者們都在走之前處理好自己的後事,在沒有任何援助的條件下,向邪惡的滿州騎兵發起憤怒的衝擊。

出發前的準備活動結束了,黃道周的追隨者隻有幾千人,男女老少、貧富貴賤,什麼階層的人都有。他們穿著各式隨便的衣服,拿著簡陋的武器,牽著十幾匹馬,帶上一個月的口糧,離開福建,穿過了綿延的仙霞嶺,將用自己的鮮血,在滿州鐵騎們的殘殺下,找到自己生命的歸宿。

黃道周的夫人蔡氏在黃道周臨行前,歎息道:“你終於可以死得其所了!”

他們到達江西的上饒後,得到了當地居民的熱烈擁護,募到了三個月的口糧。

但是在打了幾十年仗,對殺人極有研究和天分的清兵馬蹄下,他們最終失敗了。

黃道周在風景秀美的黃山腳下被當地的清軍守將,也是南明朝廷中投降清軍的叛徒張天祿俘獲,送到了南京監獄。

對這樣一位在南方抗清軍民中有著崇高聲望、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清軍的大小頭目給了他一個極其光明的出路,那就是和我曾經的恩師,事實上也確實是一代學問家的錢謙益一樣,給清王朝當大臣。

黃道周對此十分的冷淡,在監獄裏吟詩作對,好象文人遊山一般。他寫的最後一首詩是:“六十年來事已非,翻翻複複少生機。老臣擠盡一腔血,會看中原萬裏歸。”

滿州人覺得可能錢謙益的榜樣力度不夠,又抬出了崇禎皇帝時的重臣,黃道周的福建老鄉,在第一時間、第一批次積極投降清軍的洪承疇前來勸降。

對這位曾經四海皆知,在明王朝聲名遠播,被視為大明柱梁,於鬆山迎戰滿州兵,誤傳陣亡,引得崇禎皇帝親自開追悼會,龍顏大哭的明室重臣、最高級別的叛徒,黃道周隻是寫了一副對聯相贈:“史筆流芳,雖未成功終可法;洪恩浩蕩,不能報國反成仇。”

洪承疇慚愧不已,出於對這位曾經的同僚的敬重,他建議免除黃道周的死刑。

愚蠢而好殺的滿州人對這位老人感到非常的憤怒,洪承疇在滿州人麵前也根本沒什麼麵子可言。

黃道周一心求死,絕食了12天。期間他的妻子來信說:“忠臣有國沒有家,不要掛念家裏。”

1646年3月5日,在南京的東華門,黃道周在臨刑前輿洗更衣,畫了一幅長鬆怪石,贈送世人,然後閉目等待就義。一直跟隨他的老仆人大哭不已,黃道周說:“我為正義而死,這是莫大的幸福,你哭什麼呢?”然後麵向南方跪拜,咬破手指,寫下血書,臨刑前大喊道:“有怕死的黃道周嗎?”

這位晚明時期的大學問家、書法家、畫家、官場的楷模,最後頭被砍斷,而身體仍然屹立不倒。

我對黃道周總是感到理解不了:“黃老先生,與死亡相比,難道你的信仰和主張就那麼的重要?”

黃道周死了!在他的衣服內側,人們看到他的血書:“大明孤臣黃道周”。

很多次我經過南京的東華門,這裏除過觀光者、青磚的古道、婆莎的古樹、肅穆的殘牆外,看不到一絲黃道周的遺跡,隻有後人對他的推崇,依稀還能在研究那個時期的書籍中看到。

徐霞客評價他“字畫為館閣第一,文章為國朝第一,人品為海內第一,其學問直接周、孔,為古今第一”。

滿清組織編寫的《明史》讚揚他道:“學貫古今,所至學者雲集”。

敵人的子孫乾隆也說他:“不愧一代完人”。

《四庫全書?黃道周儒行集傳》序道:“以直節清德,見重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