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板大清的那段日子 第十章燦爛的晚明(2 / 3)

在那個昏暗而又令人窒息的宋朝,會有《金瓶梅》這樣的奇書問世嗎?

元朝純粹就是個文化沙漠,除了趙孟頫的書法和《竇娥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精神與思想上的偉大遺跡。進行民族壓迫的殘忍、時刻擔心漢族起來鬧事的恐懼,充斥了元朝的整個曆史。

我們明朝可不一樣了!這個意氣風發的朝代在登記注冊沒多久之後,就進行規模宏大的七下西洋,讓中國人第一次走向了海洋,走向了世界。雖然在明朝中期,有好長一段時間受到程朱理學和孔子門徒們的幹擾,但是整個社會卻在迅速發展,商品經濟的繁榮,貿易活動的興盛,促生了中國龐大的市民階層。

根據德國地理學家奧爾布裏希特的計算,1600年以前,歐洲的城市人口不到總人口的5%。16世紀初,歐洲沒有一座突破20萬人口的城市,擁有10萬至20萬人口的城市也隻有5座;直至16世紀末至l7世紀初期,人口在15萬以上的商業城市才上升為4座。從城市規模和人口比例看,晚明中國的城市化程度反倒稍高一些。據伊懋可的數據,中國城市人口在明朝末年占到總人口的6%至7.5%。據曹樹基的估計,1630年時中國城市化率已達到8%。

市民階層的興起,和中國資本主義萌芽的產生,就是《金瓶梅》誕生的社會基礎。他們從事商業經營,手頭有些積蓄,對儒家宣揚的那一套修身、齊家、治國等套話虛話不屑一顧,放縱自我,追求各種享受和娛樂,對身邊事物充滿了好奇心理,這不就是《金瓶梅》中諸多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展示嗎?《金瓶梅》裏大量使用的紹興一帶方言,完全證實了明朝東南沿海一帶貿易繁榮、商業興盛、富翁雲集、人民生活富足的客觀事實,這也是我爹和我親身體驗的。

西門慶不是衙門裏的官員,但是卻財大氣粗,為所欲為,充滿自信,哪裏還有那種中國封建社會中被“重農抑商”政策打擊下商人的自卑?他的那句口頭禪:“就是強奸了嫦娥,拐騙了織女,誰又能拿我怎麼樣?”的自白,明明就是那個時期依靠商業經營起家,蔑視封建倫理教條和等級排序,追求更高社會地位和影響力的商人階層。

每一個人都享有天生追求幸福的權利,這是美國《獨立宣言》一開篇就闡述的立國精神。因此,隻要沒有違背法律,我們就應該予以極大程度的尊重他人尋求對自己欲望的滿足,這是一個社會是否寬容的重要標誌。

明朝就是中國曆史上一個離這種理念比較靠近的封建朝代,也是中國曆史上距離資本主義最接近的封建朝代。

在1601年大明地方官曹時聘給萬曆皇帝的上疏中,就寫著江浙地區紡織業的發達。“……機戶出資,織工出力,相依為命久矣……臣所睹記,染坊罷而染工散者數千人,機戶罷而織工散者又數千人,此皆自食其力之良民也”。

在《萬曆實錄》中,絲織業專業城市蘇州,更是產銷兩旺,家家忙於商業生產(原文:家杼軸而戶纂織)。

這動不動幾千人的大染坊、幾千人的紡織場,要不是前任黑紙白字的記載,我們幾乎不能想象,在400年前的大明,社會生產力就是如此的發達,而且,他們之間的生產關係竟然已經是典型的雇傭製,也就是資本家和無產者的關係。

翻開同時期離紹興不遠的蘇州才子馮夢龍的“三言”、湖州淩濛初的“二拍”,裏麵江南各地工商業的繁榮和大量工場中的雇傭工人,也就是早期的無產階級,以及富翁,也就是早期的資產階級,他們的生活圖卷,迎麵而來。他們活躍的思想、對商業的喜好,可以說在整個封建社會都是難得見到的。

據當時一本叫《廣誌鐸》的資料記載:“平陽、澤(州)、潞(安)的富商大賈甲天下,非至數十萬不稱富”。這種擁有幾十萬兩白銀才叫富裕的氣魄,實在隻有大明朝才有。

而在這本書裏,大明的繁華幾乎讓人瞠目結舌:“吳中素號繁華,迨成化間,餘恒三四年一入,則見其迥若異境,以至於今,愈益繁盛,閭閻輻輳,萬瓦甃鱗,城隅濠股,亭館布列,略無隙地。輿馬從蓋,壺觴罍盒,交馳於通衢。水巷中,光彩耀目。遊山之舫,載妓之舟,魚貫於綠波朱之間,絲竹謳舞與市聲相雜。凡上供錦綺,文具,花果,珍羞奇異之物,歲有所增,若刻絲累漆之屬,自浙宋以來,其藝久廢,今皆精妙,人性益巧而物產益多。至於人材輩出,尤為冠絕。作者專尚古文,書必篆隸,駸駸兩漢之域,下逮唐,宋未之或先。此固氣運使然,實由朝廷休養生息之恩也。人生見此,亦可幸哉。

晚明詩人吳偉業,也就是創作《圓圓曲》的一代名士,隨手記述下了大明朝的富裕和繁華:“眼見當初萬曆間,陳花富戶積如山。福州青襪鳥言賈,腰下千金過百灘。看花人到花滿屋,船板平鋪裝載足,黃雞突嘴啄花蟲,狼藉當街白如玉。市橋燈火五更風,牙儈肩摩大道中”。

當時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單就景德鎮的製瓷業而言,按照時人的記載:“到萬曆時鎮上傭工皆聚四方無籍之徒,每日不下數萬人”。

好了,不說了,明朝資本主義經濟萌芽的產生,和資本主義生活方式的資料,遍地都是,我無法一一列舉了。

和《金瓶梅》的作者一樣,馮夢龍和淩濛初這兩位作者,也同樣在作品中表現出他們不約而同的價值觀,那就是對發展工商業表示支持和讚揚,對人們的情欲生活表達了相當的寬容甚至讚美,凸顯個性,反抗封建禮教,積極爭取個性自由,這就是這幾位作者的精神風貌,也是大明晚期的嶄新社會思潮。

在後世對《金瓶梅》予以大力禁止相對比的是,雖然明朝始終有很多孔子門徒對這本書大加撻伐,但是這本書卻在明朝大量出版發行,影響和流行程度,現在的暢銷書根本就難以望其項背。

明朝是中國封建社會繼唐王朝之後又一個接近於思想自由、沒有禁區的社會,這就是我通過對《金瓶梅》誕生在明朝這一現象,所作的更進一步的理解。

當然,我並不是以對黃色小說是否進行禁止來作為標準,判斷一個社會是否進步。隻是對這一本離經叛道、嚴重違背了儒家道統的市井小說,卻能在明朝連印好幾次,感到驚訝不已。這充分說明,明朝人並沒有被儒家的那一套腐朽思想所牢牢鉗製,追求個人權利與價值的實現已經成為潮流,僵化的儒家信條已經被越來越普遍的予以唾棄。因此,才會產生附帶諸多男女性描寫的《金瓶梅》,歌頌反抗皇權者的《水滸傳》,氣勢磅礴、展現曆史畫卷的巨著《三國演義》,蔑視統治製度和封建秩序、想象力驚人的《西遊記》,和歌頌愛情、情節曲折的《牡丹亭》。

在明朝,尤其是晚明時期,你可以擁有諸多奇思妙想,而不需要擔心遭遇周圍人的白眼,或者被打入牢中。皇帝被大臣們整天圍著罵,即使幾十年不上朝,國家機器卻照樣運轉,說明什麼?那就是皇帝的權力在明朝得到了一定的消弱,移交給公共行使的權力明顯得到增長,這在以專製和集權著稱的中國封建社會,實在是難能可貴。

時至今日,很多人,包括明朝後麵的滿清,在總結明朝的社會弊端時,總不忘加上一條罪狀:“黨爭”。

表麵上看去,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但那也隻是表麵而已,而從實質上分析,很多研究者都一致認為:明朝時期的各個黨派,例如東林黨、複社等,是一種近代政黨製度的萌芽。他們形成了較廣泛的社會基礎和初步成型的組織係統,並與市民運動、工商業階層發生直接的關聯,積極要求參與國家事務,分享政治權力,促進經濟發展,推動了政治社會化,社會影響顯著。通過與英國政黨產生過程的比較,很多學者認為,東林黨和複社已經越出“朋黨”的範疇,作為政治集團已毋庸置疑,這為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轉型,提供了政治基礎。尤其是以東南沿海知識分子為主的複社,更是與新興的商業階層存在著密切的關係,在政治活動中,初步代表了這一階層。

不同的政治集團,為了他們所代表的不同利益和訴求,爭取對國家權力和政策走向的操控,自然會你爭我奪,互相攻擊,這也才使得執政黨在製定政策前,必然會聽取照顧到社會各個階層的利益,以便保證政策的公正、公平和可以長期實行,這就是資本主義民主權利分享的本質所在。因此,沒有政黨彼此的攻擊和爭鬥,還談得上什麼資本主義民主?

現在韓國、日本、中國台灣不斷上演的政黨互鬥,甚至集體打群架,連女議員的胸罩都被打的到處飛的現象屢次出現,雖然這些人的議政素質不太怎麼高,但畢竟也是資本主義民主的一項表現。在專製的滿清朝廷,大小政治人物都隻能跪在滿清韃子的頭頭麵前張口閉口自稱“奴才”,對滿清頭子的所謂“金口玉言”,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磕頭如搗蒜的連連喊“喳”,難道這就是團結一致的象征,就是比政黨爭鬥更為進步的標誌?

中國在明朝出現了政黨製度的雛形,那麼中國比較係統的民主思想萌芽產生於什麼時候?

這一點沒有任何爭議,稍微做過研究的人就會給出同一個答案:明朝末年!

在商品經濟發展和資本主義萌芽產生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自然會有一整套社會價值觀念和管理思想相應產生。明朝皇帝權力的消弱,和顧炎武、王夫之、黃宗羲等人激烈批判皇帝製度和封建專製、傳播民主思想,就是明朝社會發育良好、肌體健康,有著強大生命力的最好注解。

中國最早的比較完整係統的民主思想誕生於明朝,這並不是我的溢美之詞,在此我就以一個人來舉例吧!

在我們大明朝的崇禎皇帝自殺在北京,滿清八旗闖過山海關,殺進北京城的時候,北京一位34歲的中年知識分子,義憤填膺,不甘心接受滿清的奴役,逃回了浙江寧波老家。他就是黃宗羲——明朝傑出的偉大思想家。

黃宗羲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因為在他的性格中,有太多閃爍出光芒的特質。

黃宗羲的家庭可以說是典型的書香門第,他的父親黃尊素是萬曆皇帝時期的進士,也是一位著名的東林黨人,到了朝廷中擔任官職。在魏忠賢權勢熏天的時候,剛直不阿的黃尊素抱著與魏忠賢這些人渣不共戴天的信念,向那個沉迷於當木匠的天啟皇帝上書,揭發批判魏忠賢勢力禍國殃民的罪行。

黃尊素其實早就知道,這個昏庸無能的天啟皇帝,就是魏忠賢等人的堅強後盾,他本來可以選擇沉默,但是身為百姓父母官的強烈責任感,迫使這位正直的學問家和人民公仆,毅然地選擇了如同鳳凰一般的涅槃。

結果是自然,而且也合乎常理的。天啟皇帝下令這位勇敢無私的官員下崗自謀生路,可是魏忠賢這種心理陰暗的太監們絕不放過任何敢於同他們分庭抗禮的人士。他們羅織罪名,派人前往江南抓捕已經卸職下崗的黃尊素和其他東林黨人,引起了江南人民的憤慨。在蘇州,當地人民自發站出來,痛毆魏忠賢的爪牙。

這些平日裏欺壓良善、作威作福、耀武揚威的特務、暗探們一看激起了大規模的民變,也怕了起來,倉皇逃命,竟然把隨身帶來的逮捕花名冊都掉了。

但是,這些權傾一時的醜惡分子是不甘心失敗的,他們出動了大批爪牙,卷土重來,來到江南,將民變的幾名領頭人處死。其實這幾個後來被尊為“七君子”的人,也不過是幾個平日老實本分的普通百姓,那天實在看不過眼,才挺身而出的。

黃尊素一看這些閹黨們作惡多端,毫不罷休,為了平息事態,避免社會動亂,他自己主動前往當地衙門,要殺要剮隨便。

閹黨也沒有講什麼客氣,他們直接將黃尊素打入監牢。

牢獄是個比地獄還要肮髒醜惡的地方,黃尊素被關進這裏後,幾經嚴刑拷打,仍然不願意屈服,最後在連番的殘害和虐待下,終於實現了他的夙願,那就是為民而死,年僅43歲。

父親死了,黃宗羲淪為了東林黨孤兒。兩年過後,崇禎皇帝登基,將魏忠賢集團一網打盡,黃宗羲懷抱父仇,進京上訪,為父親鳴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