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板大清的那段日子 第四章偉大的海盜(3 / 3)

其次,老實人也不能幹這一行。幹這一行,沒有什麼道義可講,拿到銀子才算完事,什麼綱常倫理之類在這裏不但一文不值,還常常壞事,所以信奉這些,連販賣人口這檔子事都不能幹的人,最好還是不要摻合到這個行當中來。

還有,膽小怕事的人,也天生和這行無緣。這一行常常來往於海上,風浪滔天,波翻浪滾,隨時都可能沉到海底去喂魚,風險係數,比那盜幕掘墳還高,生死不保不說,海上是無主之地,什麼紅綠燈、靠右行駛、交通規則、治安管理條例、刑事法庭、合議庭之類的一概沒有,就憑刀槍說話,什麼惡人都會碰上,碰上怎麼辦?膽小如鼠,渾身篩糠,那肯定玩完,隻有拿起刀來一拍,“他媽的我還活膩了呢,正好缺個墊背的!”沒準還能起點作用,否則連人帶船,你隻能都交給別人了。

最後,心不黑根本不行。這一行雖不說是殺人越貨,但是和那也沒啥太大區別,都是來這裏弄錢、要錢不要命的主兒,和這些人紮堆,就像在監獄裏蹲班房一樣,你手裏沒個幾條人命,說話都不如別人放的屁響。在這幫刀頭舔血的人群裏麵混,沒兩下子黑的,根本就站不住腳。

我爹的舅舅黃程幹的也就是這個勾當,他住在那個時候南中國海上貿易的中轉中心,也就是澳門。

在這個充滿希望的舞台前,我爹終於趕來了!自從來了我爹,中國海盜的麵貌,煥然一新了!

盡管風塵仆仆,盡管落魄不堪,但是曆史仿佛早已準備好了畫卷,等待著這個潦倒的少年,在大明朝的對外開放和交往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1620年的澳門,天無絕人之路,迎來了我那位破產無業、妨礙社會穩定的海盜爹爹。他正式跟著他的舅舅黃程,開始熱火朝天的做買賣,也就是後來人叫的外貿進出口生意。照那個時候官府的時興說法,就是海盜職業。

我爹的時代來臨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就這樣,遊手好閑、百無一用的我的海盜爹爹的熱情徹底被激發了出來,開始如魚得水,如龍入江,義無反顧的幹起了這門生意,一發不可收拾。他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做出了明確的規劃,一輩子就認準這行了,進出口生意老子非要幹到底不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敢攔我,老子就跟誰拚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那海盜爹爹幹這一行確實是個天才,上麵我說的那幾個條件,我爹爹自從剛學走路時就具備了,還有其它的幾樣附加特長,更能為他的工作業績加分,比如他虎背熊腰、膀闊腰圓、力大無窮、出手凶狠、豹頭環眼、無法無天等等。這些特長和素質完全都很好的結合到了他自己的工作實踐中。

浩瀚的大海,變幻莫測,很多時候看上去波平如鏡,但有時卻會突然掀起驚濤駭浪;看起來貌似堅固的船身,隨時可能要被巨浪摔得粉碎。第一次出海的人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膽戰心驚,覺得世界末日來臨。隻有老水手視這為家常便飯,迎著風浪,小心翼翼的把船安全帶出危險的區域,但我的海盜爹爹頭回遭遇到這種場景後,卻對這種與風浪的搏鬥歡呼雀躍,喜不自勝,覺得這既體現男子漢的勇氣,又充滿刺激的快感。

後來的曆史書中在說到我爹的時候經常用一個怪怪的詞來形容我爹,說他“生性蕩逸”。我覺得這個曆史研究者簡直和我爹就是隔代知音,太了解我爹了。

除了所謂的“生性蕩逸”之外,學會打通關節,如何借助葡萄牙人的力量,應付突發事件,並對航海知識如饑似渴,對貨物辨別優劣,怎樣討價還價,應付形形色色的人等等這些,我爹簡直就是手到擒來,無師自通,神童一個。因此,在海盜行業中,我爹爹這個文盲沒過多久就脫穎而出,出類拔萃,鶴立雞群,年年評優,顯示出了自己傲人的才華。

澳門紅毛番特別多,和我爹那巴掌大的南安小鎮相比,簡直就是另一個神奇的世界,繁花似錦,熱鬧異常。滿大街布滿了奇奇怪怪的房子,大街上也滿是那些紅發碧眼的洋人,說話嘰哩瓜拉,也不知道半天在說什麼,脖子上老吊著一個十字架,就連居所裏也動不動豎著這個玩藝兒。這些洋人動不動手舞足蹈,嘴裏念念有詞,神情嚴肅,自言自語,跟抽風一般,被說成是什麼禱告。

雖然環境很是奇怪,落差極大,但天才我爹就喜歡這,他最擅長的東西就是適應環境,環境越陌生,反差越大,他的適應能力也就越強。根據他那“生性蕩逸”的先天優勢,他不久不但對這套儀式司空見慣,而且還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最後竟然接受洗禮,也加入了其中,成為一直被洋人所信奉的天主教教徒,並取了一個洋名字,叫尼古拉?嘉斯巴特(Nicholas

Gaspard)。

知道我海盜爹爹的本事了吧?

在沒有幾個中國人見過紅毛番的那個時候,我爹爹就是洋教徒,還有洋名字,由於統計資料缺乏,不好說得絕對,但是就我的知識範圍而言,在我海盜爹爹的這一履曆上麵,走在他前麵的中國人應該不會超過5個人。

其實我海盜爹的本事還不限於這,這位海盜天才竟然還有著驚人的語言天賦。在澳門不到一年,他竟然能說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後來又十分精通日本語,在日本看到荷蘭人十分氣派後,他無師自通,竟然又自學了荷蘭語。

當然我爹學外語不是為了當外語係教授,也不是為了研究語言學做出什麼貢獻,而是出於為海盜事業更好服務。我爹就是這麼個人,凡是有利於海盜事業的,他就特別有天分,連學外語也是如此。我也有時感到很難相信,這個膘肥體壯,看上去有些二百五的粗人,怎麼就有著這般奇特的本領?要知道多少年以後,被層層選拔後專門泡在外語學校裏專職學外語的優等生,也沒有這麼快的進步,我爹真牛!

也不知道後來的那些吃錯藥的曆史學家們怎麼搞的,竟然一致公認,將兩百多年以後的一位滿清官員林則徐吹噓為什麼“睜眼看世界第一人”,對此我和我爹覺得實在憋屈。在我爹大麵積、全方位、多角度、無保留、不分層次的對外開放、向外學習的時候;在我爹係著領帶,和金發碧眼的歐洲外賓坐在一起交頭接耳,用純正的歐洲語言互相交流,吃著西餐,喝著紅酒的時候;在我爹戴著十字架,滿口洋文的跪在耶穌麵前懺悔的時候,這位林則徐的爺爺的太爺爺到底出生沒有還有待考證。可是那些糊塗曆史學家這麼說的時候,我和我爹都已經做古幾百年了,看著這些後輩的後輩們在那裏顛倒黑白,我們爺兒倆一想也就算了,反正就是個榮譽稱號,又沒什麼實質獎勵之類,再說那搶了這個頭銜的林則徐也是我們爺倆的福建老鄉,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再說又是數都數不過來輩份的晚輩,所以我們爺倆也就吃個啞巴虧,這事情就不較真了,將錯就錯下去算了。

在澳門的一年裏,由於出色的工作業績,我爹的舅舅非常賞識這個同業外甥,於是就打發他去日本,幹一樁大買賣。

就像菜市場裏的大戶一樣,當時日本的海盜市場中,也有一位海盜大戶,叫李旦。這哥們也是我們福建老鄉,泉州人氏(曾經是宋元時期中國最大的進出口碼頭和口岸),很早就幹上了這個行當,在協調明朝政府和荷蘭人侵占澎湖這件事情上,李旦這個大海盜成功勸說了荷蘭人退到台灣,交出了澎湖,功德無量,充分顯示出了這位大海盜愛國愛家,為祖國分憂的高尚情懷。除了這些,他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他是明朝頭號海盜——汪直的幹兒子。

汪直知不知道?那可是當年經常掛在明朝皇帝和日本天皇嘴上的人物,也是和封建朝廷打交道時不慎踩雷的犧牲者,同時也是在鄭和開啟的中國大航海失敗後,再一次代表中國人活躍在海洋之上,對明朝官府的海禁政策構成沉重打擊的不凡人物。鑒於他在曆史中不可磨滅的印記,在此順便介紹一下。

這位兄台是安徽黃山腳下的徽州人,與前麵講過的民族英雄汪鋐和沈有容的家離得都不遠。一說徽州這個地方,大家基本就都知道了,這哥們也是一位徽商。

和封建朝廷所標榜的那些貞婦烈婦,被皇帝整天喊打喊殺、誅滅九族,卻還不惜一切向皇帝效忠的光輝榜樣們相比,汪直這些統治者筆下的“海盜”,從來都是被封建朝廷和官僚階層用白眼來看的,所以對他的記述寥寥無幾,我從古籍中翻檢了一大堆,卻連一個基本的問題都難以核實清楚,那就是這個人到底是叫“汪直”,還是“王直”?或者是同時擁有這兩個名字?後來終於找到了答案,卻讓我很失望,因為連汪直本人都沒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姓“汪”還是姓“王”,因為他在同一篇自己的簡介裏同時用了這兩個字。暈,這個背姓棄祖的“汪直”或“王直”!不過,還是叫他“汪”直吧,即使錯了也不是我的錯。

從古書上有限的資料來看,汪直同誌年輕的時候比較落魄,但是卻有勇有謀,講究誠信,為人處事光明磊落,說一不二,完全可以說是一條好漢,當然,也是一位粗人,粗的原因和我爹差不多,也是一位從小起就沒有苦讀儒家的四書五經,而被那套破爛的黴菌感染的少數成長健康的人。

徽州位於5A級風景名勝區黃山腳下,雖然氣候宜人,風景優美,但是由於土壤貧瘠,難以進行耕作,因此農業發展極度落後,常常自春到冬勞作一年,卻依然連肚子都管不保。身為窮二代窮三代的汪直,整天沐浴在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寒氣下,還談什麼上學讀書?但是事物總是要辯證的去看,辛虧沒有去吸食孔老二等人留下的毒品,所以免於被毒害的他,才會在激流滾滾的明代中晚期舞台上,嶄放出奪目的光彩。

愚昧比貧窮更為可怕,汪直雖然擁有貧窮,但絕不愚昧,通過祖輩們的實踐,他看到依靠農業這個第一產業根本無法實現自己脫貧致富的目標,所以就下了決心,開始從第三產業著手,重點發展貿易產業,通過二道販子這個行業,來實現自己致富奔小康的夢想。

二道販子“汪”同誌搞生意確實有那麼一手,雖然道路不一定很平坦,但是幾年下來,他還算是小有所成。作為精明傑出、白手起家的徽商代表之一,這位哥們為了過上小康生活,實現脫貧致富的目標,先是和同鄉販賣起了利潤豐厚的食鹽,賺了點小錢。雖然販鹽能賺幾個錢,但是在明朝官府“重農抑商”的變態政策擠兌下,加上各個管理部門雁過拔毛、巧取豪奪的壓榨下,一年辛苦下來,根本就沒有多少賺頭,要實現致富奔小康的目標,實在太過遙遠。

可是天無絕人之路,當聽說做進出口生意暴利驚人,遠遠超過食鹽後,1540年,腦瓜子靈活的汪直同誌馬上開始了主營業務轉換。雖然官府的那些狗官們不允許進出口買賣,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錢這東西畢竟太吸引人了,於是在西歐冒險家們開始大航海,紛紛向遠東進發的同時,汪直這位仁兄就和其他幾位同伴一起,也把心一橫,下了本錢,幹上了進出口這號買賣。

按照當時的記載,他們在廣東“造巨艦,收帶硝黃、絲棉等違禁之物,抵日本、暹羅(今泰國)、西洋等國,往來互市”,沒過五六年,就發得大紅大紫,肥的流油。

汪直的這幾位同伴雖然名氣不大,但是作為大明朝傑出的進出口商人,和敢於衝破明朝“海禁”政策的先進人士,他們理應在曆史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這幾個人就是:福建商人李光頭、徽州商人許棟、徐海、葉宗滿、徐惟學、謝和、方廷助等人。

這些人的名字非常的通俗,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出身,是的,他們都是一些窮苦人出身,可是貧窮不應該被世襲,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選擇了利己利人的進出口生意,以為可以過上幸福日子。

但是,錢這東西確實是不怎麼好掙的。出於鴕鳥立場和貫徹其落後的基本國策問題,明朝官府堅決反對這些仁兄們翻身追求富裕,如此賺錢。為此,他們動用了大批武裝人員,在連番的武力剿滅下,汪直同誌的進出口集團被打得七零八落,徹底散了架。

其他幾位哥們都在明朝那些狗官們的連打帶殺下,陸續犧牲,隻有汪直同誌僥幸地幸存了下來。為人民謀福利的人,人民是不會忘記的!由於汪直同誌代表了沿海人民的根本利益,所以雖然被明朝那些狗官們所不容,但是他卻受到了沿海人民的高度擁護,在陸續請求加入的進出口從業人員的一致擁戴下,汪直同誌當上了他們的領導,表示堅決與封建狗官們幹到底。

經過前麵幾次的慘敗,汪直深刻地認識到了搞進出口買賣雖然賺錢快,可是風險極大,弄不好腦袋就要被明朝官府砍去,錢是要賺,但是也不能把命給搭進去,所以要做好這門生意,跟在鋼絲上跳舞差不多。徽商出身的汪直就是聰明,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確立了新的針對明朝官府的應對方針,那就是一手軟,一手硬,軟硬兼施,看你吃哪一套。具體來講就是有時通過行賄,封住當官的那些嘴巴;有時就來硬的,配備武裝人員押運,誰敢攔就跟誰拚命,以確保與國際友邦的友好通商正常進行。

在這種一手軟,一手硬;一手是蜜糖,一手是凶器的選擇跟前,沿海那些官員們往往做出比較實惠的選擇。就這樣,汪直同誌的進出口生意風生水起,幾年下來,這家夥竟然錢越賺越多,武裝隊伍也是日漸龐大,竟然指揮著20多萬人的海軍部隊,和100多艘載重120噸以上的巨艦。他創辦了一個“五峰”集團,自己則自封為“五峰船主”,壟斷了所有的對日本貿易,和大部分東南亞貿易,富可敵國。

汪直太牛了,直到最後牛成了明朝政府認定的沿海頭號“海盜”。

汪直的富裕程度和海上武裝力量,終於引起了明朝大掌櫃——嘉靖皇帝的注意。嘉靖皇帝可不是那麼能夠被銀子所買通的,他對祖宗朱元璋定下的海禁政策被汪直這些人踏在腳下感到憤怒不已。在嘉靖皇帝的直接幹預下,明朝官府幾次派兵過去切磋。

汪直知道“和氣生財”的道理,雖然他和朝廷裏那些大腦中裝滿了“以農為本”、“重農抑商”等孔老二殘渣的狗官們不是同路人,但還是不想互相抓破臉皮,他做出了一係列討好明朝的行為,如代替政府追繳那些上了明朝黑名單的海上同行,攻打竄到浙江舟山島的倭寇,替政府分憂,以為可以和明朝握手言歡。

可惜,明朝政府卻根本就不領情,他們派遣後來的抗倭英雄俞大猷,率領艦隊瘋狂地圍著汪直同誌往死裏打。在明朝不惜代價,除惡務盡的攻勢下,汪直同誌顧全大局,為了避免中國人自相殘殺,他率領艦隊逃去了日本。就此,中國海盜的傑出代表——“五峰集團”總部正式搬遷到了日本進行辦公。

由於當時的日本正出於戰國時期,各個山大王之間互相打得難解難分,誰還管得了別的事情?因此這一寬鬆的環境給了五峰集團良好的發展機會,董事長汪直同誌率領集團員工,利用自己的龐大艦隊,去南洋一帶購買葡萄牙等殖民者的先進軍火,回頭倒賣給日本正打得幾乎彈盡糧絕的各路山大王,賺足了大錢。財大氣粗的五峰集團,積極擴張實力,最後在汪直同誌的領導下,宣布建立了大“宋”政權,設置各級官吏,成立了一個融軍事、商業、行政於一體的高效的商業王國。

這是一支真正的海上巨無霸,日本的各路山大王,見了汪直就跟見了大爺一樣恭恭敬敬,比對他爹還禮貌,就是明朝的海軍,也不敢再小瞧汪直同誌了!

按照曆史資料上的記載:汪直同誌“據薩摩洲之鬆津浦,僭號曰宋,自稱曰徽王,部署官屬,鹹有名號。控製要害,而三十六島之夷,皆其指使”。尤其是後麵的這一個“三十六島之夷,皆其指使”絕不能忽略,因為這說明,汪直同誌在日本,取得了比天皇還要崇高的地位,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控製了日本的大軍閥。

利用積聚起來的實力,加上之前和明朝不太愉快的交往,再加上明朝對五峰集團進出口活動的強烈封殺,汪直董事長終於忍不住發火了!

1553年,“徽王”汪直同誌率領他的“大宋”軍事力量,從日本出發,向不識好歹的明朝發起了猛烈的攻擊。曆史資料對汪直的海軍作了這樣的描述:“蔽誨而來,浙東西、江南北,濱海數千裏,同時告警”。

汪直的軍事力量可不是紙糊的來嚇人的,他的戰船“方一百二十步,可容二千人,柵木為城,設樓櫓四門,其上可馳馬往來”,

“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境”,“連絡三百裏,如老鸛嘴七八裏之間,皆其部落之所屯聚也”。

麵對這支海上武裝力量,明朝海軍一籌莫展:“比年如是,官軍莫敢攖其鋒”, “浙、直、閩、廣幾不可支”。

打不過“徽王”汪直同誌,明朝官府隻能另外想轍了!

這時候,專門負責打殺東南沿海海盜的高官胡宗憲被嘉靖皇帝經常罵得猶如狗血噴頭,頂著巨大的工作壓力,他決定來硬的不行,就給汪直來軟的試試。

汪直同誌之所以和明朝官府結怨,最後大打出手,歸根結底,其實還隻是一個緣故,那就是“海禁”。汪直一再要求開禁,而明王朝一再固執堅持“海禁”,還對在實踐上背離這一政策的汪直同誌大力封殺打壓,才是造成這場軍事衝突的根源。

胡宗憲打算借用兩人都是徽州同鄉的關係,套套近乎,就從解除海禁這一點上動文章,打算進行招撫。

胡宗憲手裏有這麼幾張牌:第一張是他是東南沿海的行政長官,手握實權,一言一行都能很快下令實行;第二張是汪直的母親和其女還在胡宗憲的手上,可以當人質使喚;第三張是大明雖然一時搞不死汪直,但是如果堅持海禁,汪直也不能太把明朝怎麼地!畢竟要去推翻一個全國政權,汪直還不夠格。

胡宗憲為了擺平汪直,套上關係,開始時確實表達出了一番誠意,拿出了幾樣克服困難的實際舉動。他先是把汪直留下的這幾個人質好好的接了過來,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然後又跟他們講,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理解汪直同學的正當要求,並在向朝廷積極爭取之類,希望人質們安心享受生活,靜等朝廷的好消息。

汪直同誌留在明朝的這些人質們經不住胡宗憲的這些糖衣炮彈,她們認為,胡大人是幫他們的,而且朝廷的政策正在開始轉變,她們把她們的這些所見、所聞、所想積極的寫成家書,托胡宗憲捎人交給汪直。

看到了取消海禁的曙光,加上家人平安無恙,胡老鄉到處在為自己奔走,汪直同誌終於相信,大明朝對外開放的春天不久就要來臨了!為了表示對胡老鄉的感謝,應胡老鄉的邀請,汪直同意舉行最高會晤,答應解散手下婁羅,但是唯一的要求是取消海禁,讓進出口生意合法化。

這麼一個簡單、合理的要求,可是明朝嘉靖皇帝死活就是不同意,隻是一再的下死命令要求胡宗憲解決海盜汪直的問題。沒辦法,胡宗憲打又打不過,想接受汪直的條件,上邊又不同意,夾在中間受氣,隻好打算先擒住汪直,利用汪直的聲望迫降其它海盜後,再奏請皇帝,用肅清海盜的功勞,爭取皇帝本人同意汪直的要求。

1557年的11月,到處都是一片肅殺蕭瑟的暮秋景色。在這個陰冷的季節裏,“徽王”汪直早早的趕來舟山島,與他眼中一直幫助他、支持他的胡老鄉會晤。

汪直的心情很好。這位老牌海盜,對眼前這位當官的老鄉一點都沒有防備。誰叫咱們是老鄉加哥們呢?汪直大大咧咧的單刀赴會,可是他並不是關雲長,凳子還沒坐熱,結果就被這位當官的胡老鄉軟禁。

後麵的事情發展出乎意料,各路海盜們見首領被抓,不但不投降,反而氣不打一處來,亂砍亂殺,跟明朝沒個完。最後沒辦法,朝廷裏那些管事的堅決要求處死汪直,雖然胡宗憲為這位因輕信自己而入獄的老鄉寫了不少請求寬大的報告,但是沒作用也還就算了,副作用卻極大,朝臣們紛紛指責胡宗憲是受了什麼好處,要求應該清查一下胡同誌的資產情況,看有沒有巨額不明資產,否則怎麼老會為一個應該千刀萬剮的海盜頭子說話呢?

完了!胡同誌這下子真是騎虎難下,隻好惡人做到底,沒辦法,老鄉,別怪我黑你,誰叫我這官不好當呢?隻能一刀結果你了!因此胡老鄉一看保不住汪直也就罷了,竟然還引火燒身,弄得自己都一身泥,於是馬上來個180度大轉身,強烈要求處死汪直。

雖然當時那些位高權重們的狗官們對汪直同誌不遵守海禁命令的舉動惱羞成怒,以片喊殺聲,但是還是有一些正直、有遠見的官員,認為王直在東南沿海的百姓和國際友邦中有著崇高的威信,他沒有造反,沒有去顛覆明朝政府,也沒有圖財害命,靠的是勤勞致富,殺他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這些為汪直說話的官員中,就有我前麵提到過的大科學家、明朝高官、利瑪竇的至交——徐光啟。作為大明政府中寥寥無幾的一位具有國際視野和戰略眼光的他,為汪直爭辯說:“汪直一直居住在海島上,並沒有親自指揮參與打砸燒搶,不如把他招撫過來,適當安排個職務,讓他剿滅各路海盜勢力,充分發揮他的優勢!”(原文:汪直向居海島未嚐親身入犯,招之使來,量與一職,使之盡除海寇以自效。”)

可惜,徐光啟這樣的真知灼見,徹底被其他那些屍位素餐的狗官們一片鞭撻汪直的喊殺聲所淹沒。就這樣,可憐的汪直讓一直不團結的明朝朝廷達到空前的一致,那就是,宰了這個名叫汪直的家夥!

1559年,一切都順理成章,汪直,這位當年赫赫有名、威震四海,將海盜生意推進到一個史無前例高度的、功勳卓著的海盜頭子,中國繼鄭和之後的又一位航海家,成績突出的海洋研究者,傑出的跨國貿易家,在杭州城,也就是他的老鄉加哥們——胡宗憲的衙門附近,被手提大刀的劊子手給銀光一閃,砍下了腦袋。

據說這位一直讓明朝皇帝頭痛,被日本天皇視為座上賓,為沿海一帶創造了經濟繁榮的大海盜,在臨死前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希望明朝能開放海洋貿易。他在刑場上悲憤的大呼不已:“吾何罪!吾何罪!”然後做了一個痛苦的預言:“死吾一人,恐苦兩浙百姓。”

是啊,汪直有什麼罪?即使有,又何至於死罪?

汪直總是以簡單的道理來推導問題,可是他卻不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們,卻常常不懂常識,也不明白一個極其簡單的道理。汪直以為給他大海這個廣闊的舞台,他會給自己、給朝廷、給人民帶來源源不盡的財富。遺憾的是王直想錯了,北京紫禁城裏的皇帝怎麼會屑於理解一個海盜商人的情懷?在嘉靖皇帝的眼裏,自己就是天地宇宙的中心,他所需要的,或者不需要的,要麼由海外的蠻夷向他無償進貢,要麼由自己向統治下的千百萬奴隸敲骨吸髓的榨取,有什麼必要去做什麼買賣嗎?因此他回答汪直同誌的隻有一句大明創始人朱元璋的祖訓:“片板不得入海!”

汪直就這麼死了!死的還有他那壯闊的海洋貿易事業,跟鄭和的死,導致明朝七下西洋的壯舉徹底湮滅,中國退出大航海時代一樣,汪直的死和他臨刑前的那一聲浩歎,再一次預示了中華民族的可悲未來!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雖然明朝狗官們砍下了中國傑出商人汪直的腦袋,但是他卻活依舊活在人民中間。在今天的浙江台州蛇蟠島,就有當地人民為愛國商人汪直同誌塑的一尊像,旁邊是一副他生前極為欣賞的對聯:“道不行,乘槎浮於海;人之患,束帶立於朝。”

一個很簡單,一個本來就應該鼓勵開展,一個根本就不應該有任何理由加以反對、惠己利人的得民心工程,為什麼即使用人頭來申請,卻依然難以撼動?

答案很簡單,這時候中國還是在孔老二的徒子徒孫們的統治之下。這些終生吞吃著2000年前的曆史垃圾長大的家夥,除了歇斯底裏的叫喊“以農為本,耕讀傳家”外,他們的大腦就是一片真空。海洋、貿易這些字眼,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洪水猛獸,比砍他們的腦袋還要讓他們憎恨和憤怒!

汪直還是死了!可是他的悲憤和憂慮,卻化為了無情的現實。

這位海盜偉人被砍後,並沒有出現當權者所期望的那種擒賊先擒王的結果出現,反而情況變的越來越遭。具體糟到什麼程度呢?我舉個很類似的例子:有一群大馬蜂,盤踞在大明朝旁邊。大明朝裏的管事人沒看到蜂蜜,卻對蜜蜂厭惡異常,他們紛紛商議如何把這窩蜜蜂給連窩端了。胡宗憲的想法是把蜜蜂窩裏的蜂王給搬出來,找一塊安穩的地方放好,再將蜂窩裏的其它成員給招攬過來,安置在一個密封的角落裏,徹底解決問題。但是,朝廷裏的一大堆人,包括皇帝,卻總是認為隻要將蜂王給喀嚓一聲剁了,就萬事OK,徹底解決蜜蜂問題。

實踐證明,這個簡單的推想是一個極糟的方式。

就跟蜂王一死,剩下的那些工蜂、雄蜂、兵蜂血紅著眼睛蜂擁而上,要跟你同歸於盡一樣,汪直一完蛋,他手下的那些嘍羅們,拚上性命,跟明朝糾纏個沒完。

沒辦法,明朝隻好派大軍追剿,從北到南,隻要大明朝靠海的地方,就你殺過來,我殺過去,耗費國庫裏的錢糧無數,死亡了不少英勇的士兵,雙方上演了一場浩大的國防動員運動。戚繼光、俞大猷也趕緊抓住這個大好機會,賺了點名聲,才好不容易把這場綿延了大明朝幾十年的倭寇入侵事件給鎮壓下去。

最後明朝官員徹底是覺得太累了,“重農抑商”念起來容易,操作起來實在太勞神了,好好的進出口買賣幹嘛不做,非要在那裏清高,擋著人家做買賣不說,還死這麼多軍事人才。這種既死人又花錢的事,好處一點沒有,壞處一大堆,這帳傻子也能算明白。所以,經過多少次吵吵嚷嚷之後,新任皇帝隆慶最後也煩了,1567年,他大筆一揮,終於給進出口生意發了通行證。

海禁政策解除了,可是,它遠遠抵不上汪直被殺所引起的眼中後果,因為汪直的死,除了引發一場明朝政府全民動員,規模空前抗倭戰爭之外,還有一個對後世影響極大的後果,那就是日本島的統一。

我每次也都是感到奇怪,為什麼當中國每一次背對世界潮流退步的時候,他的鄰居日本卻總會抓住曆史機遇,馬上向前邁出一大步!這次也是一樣。

日本是一個獨立的國家沒錯,不過雖然名義上有一個天皇,但是各地的實權卻掌握在大大小小不同的諸侯手裏,跟中國東周時期的形勢差不多,根本就沒有一個強力的中央政權。到了1441年,局勢更加惡化,各路諸侯之間展開了連綿100多年的戰亂,這就是所謂的戰國時期。

汪直同誌就是在日本的戰國時期,大肆倒賣軍火,控製了一大批日本軍閥,成了日本島最有權勢的領袖,控製著日本的實權。日本島上的大小諸候,實際上就是汪直的雇傭軍,他們不斷的都把錢送給汪直,要求他們出人出錢,汪直出武器,然後沒完沒了地打給汪直看。因此,汪直所建立的“大宋”政權和五峰集團麾下的20萬海軍,讓任何一個日本諸侯都不敢惹汪直不高興。

但是,1559年,汪直還是死了!日本人管理日本事務的時代開始了!

1568年,日本戰國中的一位軍閥織田信長崛起,成為最有實力的一位,統一日本的大幕,就此拉開。

在著名的日本曆史事件——“本能寺之變”中,正在勝利挺進的織田信長卻意外的被他手下一位叛變的將領“明智光秀”包圍在本能寺之中。絕望的織田信長隻好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燒成了一團灰燼。但是,統一日本的事業卻沒有因為織田信長的死而改變。1590年,織田信長當年的部屬豐臣秀吉經過連續戰爭,最終統一了日本四島,宣告了日本新的誕生。

而這時,離汪直這位日本王的去世,已經足足30年了!

明朝紫禁城裏的那幫廢物並不知道砍死汪直,會給華夏民族帶來多麼大的危害,他們陶醉在擒賊先擒王的幻像中,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後果有多麼的可怕!

完成統一的日本,在豐臣秀吉的野心驅使下,開始了大舉擴張的步伐。1592年,豐臣秀吉正式下令,出兵朝鮮,以完成他吞並朝鮮,然後再消滅明朝、移都北京的壯舉。

新生的日本一路凱歌,4月份剛到朝鮮,5月份就打進了朝鮮首都,趕走了國王。

麵對日本摧枯拉朽般的攻勢,已經逃到鴨綠江邊的朝鮮國王驚慌失措,十萬火急的給明朝萬曆皇帝上書,前腳剛派人把信送出去,後腳趕快再寫一封,又叫人趕快送出去,前往北京求援的朝鮮使者絡繹不絕於路,朝鮮國王都快急瘋了,連續不斷地請求他的最高領袖、明朝大家庭的家長萬曆皇帝趕快拉小兄弟一把。

權衡利弊之後,為了明朝大家庭的和睦與團結,為了鞏固東亞秩序,萬曆皇帝終於拍板,派出了4萬多大明朝的精銳部隊,掀起了長達7年,氣壯山河的抗日援朝運動。

1598年的夏天,野心極度膨脹,又被明朝和朝鮮聯軍徹底打得血肉模糊的日本掌權者——豐臣秀吉,終於在極度的絕望和鬱悶中,斷了氣。失去最高領袖、被明朝和朝鮮軍隊狂揍的日本侵略者,終於在11月份連滾帶爬的開始逃回日本。

乘著日本侵略軍狼狽逃竄的關頭,明朝和朝鮮軍隊在後麵狠狠地踢起了屁股,就這樣,1598年年底,整個侵朝日軍完全退出了朝鮮,曆時7年的偉大的抗日援朝運動壯麗閉幕。

1599年的春天,大明王師在朝鮮族同胞依依不舍的送別下,從朝鮮勝利班師回國,萬曆皇帝親自在紫禁城的午門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式和接受日本投降的典禮,看著那些日本俘虜一個個山呼萬歲,跪倒在大明天子腳下,萬曆皇帝親筆簽發了《平倭詔》,向世界詔告,並為偉大的抗日援朝戰爭做了精辟的概括:“我國家仁恩浩蕩,恭順者,無困不援;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戮!”

是啊,這就是英勇無畏的大明,懲強扶弱,愛好和平,卻從不畏懼戰爭,出師必有名,先死而後捷,對一切張牙舞爪,喜歡通過武力挑釁和屠殺壓迫、民族歧視來實現奴役和欺淩的跳梁小醜,必定要“雖強必戮”。而對愛好和平,致力於共同繁榮的國家和民族,像朝鮮、馬六甲這些小國,也會無私的進行幫助,以便建設一個和平、穩定、繁榮的東亞。

這場戰爭,打出了東北亞300年的和平局麵,徹底打擊了日本的狼子野心。侵略頭子、所謂的日本英雄豐臣秀吉也在大明朝的雷霆攻勢下,氣病交加而死。經過這一次挫折,那些好戰分子們老老實實地窩在了日本島,再也不敢動侵略朝鮮、吞並中國的念頭,一直到1894年甲午海戰為止。

雖然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但是明朝付出的代價卻是極為慘重的!這場戰爭耗盡了張居正等人殫精竭慮所積累起來的明朝財富,駐紮在東北的部隊更是損失慘重,實力受到很大的削弱,直接導致了對東北軍事控製能力的減弱,為以後滿洲韃子崛起,橫行無忌埋下了隱患。

可是,沒有多少人會知道,這本來完全是可以避免的,隻要是那個叫作汪直的大海盜沒有被處死!

可是汪直還是死了,日本統一了,抗日援朝勝利了,明朝也衰落了!但是,畢竟海禁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