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你有看到我出手嗎?”殷嚀回眸,一笑,心說這八成是師兄用消聲手槍做出來的。
“你,你剛才那是僥幸。”曹植不信。
“噢,那好,我想要你身上的那塊玉。”她轉轉眼,再笑眯眯一點對方。
曹植一愣,連忙低頭去看腰間懸掛的玉辟邪,誰知它竟像被什麼扯了扯,不及護住,已然嗖地一聲飛了出去。仰頭再看,玉辟邪早已到了對方手裏。
啊?他後退一步,可真有點發毛了。殷嚀見狀一笑,明白這是殷容在幫她,殷容那支口紅管裏的透明奪風絲,本來隻是搠包兒①用的,不過眼下,用的也正是時候。
“還想試試別的嗎?”她晃晃手上那塊玉,笑如小貓。
“你……”曹植臉上一紅,硬著頭皮,兀自強辯道:“就算你會點巫法,也算不得什麼大本事。敢不敢跟我比作詩?若比的過,我就信你!”
“噢?”殷嚀眯了眯眼,心說這位老祖宗還真是好勝,作詩?恩,有一套。不過,本丫頭一向才華橫溢,這寫詩作賦,也不是什麼難事。
“好,那就請公子指點了。”
曹植心說你一個女人家,能懂得什麼詩賦?當我還真相信你的鬼話了?不過是想抓你一個把柄,好殺殺你的囂張氣焰罷了。兩人各懷鬼胎地相視笑笑。忽見那曹植往寺中院落裏一指:“就請姑娘以此為詩吧。”
殷嚀隨手望去,卻是一棵不知名的古樹,正在隨風飄落著粉紅色的落瑛,寂落滿地。突然就想起自已曾經寫過的一首七絕詩來,遂緩聲吟道:“山徑入雲求了悟,青燈苦念恨空燃。一朝回首佛門外,卻是輕風滿地禪。”
詩吟過後,院內寂寂無聲。
“這詩,可入得了兩位的眼?”殷嚀瞅了瞅曹植。隻見他目光忡怔,半晌無聲。倒是旁邊的曹丕,上前就深施一禮:“姑娘果然天賦異秉,我等莽撞,得罪姑娘了,若姑娘真能幫我等勸動劉夫人回城,某當設宴酬謝,不敢怠慢。”
殷嚀滿意地點點頭,抽出維氏傘,一撐,再從樹上縱身躍下,借著它自動開啟的降落浮力盈盈飄落,點地無聲,回眸輕笑:“既然如此,你們就先下去候著吧,一會兒叫你們誰進來,你們才許進這院來。”
“撤!”曹丕一揮手,院子裏頓時走了個幹淨,隻餘那幾個保護袁熙的家眷的絳衣護衛還守在茶堂門口。
直到這時,殷嚀才轉過身來,衝那茶室抱肩一笑:“兩位夫人,還不出來嗎?”
茶室裏傳出劉夫人警惕的聲音:“你若幫他,我們便是敵人,還有什麼好說?!”
“難道夫人真的就那麼想死?你若真的不想讓媳婦落入曹操手中,我助你便是。”
片刻沉默。
茶室的門終於開了。
“你的本事,我在屋裏也瞧見了,但能不能信你,還由不得你這張嘴。”劉夫人一臉戒備地打量著她。
殷嚀眯眯一笑: “夫人聰慧過人,其實信不信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明白‘國破山河在’這五個字的含義。”
“國破山河在?”
“對,國家興亡,本是自然的更替,無論袁家曾有過多少風光,必竟已是昨日黃花,就算你們婆媳二人逃了出去,在這樣一個亂世中,袁家那幾個敗軍之將,就真能保護得了你們嗎?他們如有本事,又怎會讓兩位夫人落到如此境地?”殷嚀一邊正色遊說,一邊在暗暗佩服自己這三寸不爛之舌,心想:我怎麼就這麼能說呢?我這麼能說,讓別人還怎麼說啊?
於是感慨地搖了搖頭,繼續:“如今之天下,英雄輩出,男人們是一朝君子一朝臣。而女人,其實所求不多,不過是想圖個平平安安的日子,能夠衣食無憂,不必再為戰火所迫,四處漂泊。如今袁尚已逃奔中山郡,將來何去何從,還不可知。既然如此,兩位夫人還是應該多想想‘山河在’這三個字。曹軍平定冀州是大勢所趨,你們隻有依附,才能在這戰火飛紛中求生。這個道理,不說也該明白。”
“明白又怎樣?我斷斷不會將甄宓送與那個老賊!”劉夫人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怨氣。
“其實這事呢,還有斡旋的餘地。夫人想想看,要是曹阿瞞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想要的女人居然成了兒媳,你說,他會怎麼辦哪?”殷嚀從院子裏的花叢中輕輕地拔了一朵紅,再將它轉了轉,悠然問道。
“兒媳?”劉夫人不覺沉了沉眼。
殷嚀雙眸一狹,陰森森地看著她:“那曹賊一定會痛不欲生又無可奈何,因為跟他搶女人的,是自個兒的兒子。更精彩的是,這個女人還得成天在他麵前轉悠,轉啊轉,看啊看,卻弄不到手,你說,他這一倒黴孩子,可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嘛。”
劉夫人聽著聽著,嘴角竟也不覺浮上了一抹陰森森的笑。
殷嚀看著她的笑,不覺心中喃喃:曹操啊曹操,你也甭怨我黑你,這是曆史,我也不好意思篡改不是?
“可他又有哪個兒子,明知自已的父親慕名這個美女,還有膽跟他搶?”劉夫人回過神來,皺眉低問。
殷嚀點點她:“問到點子上了。要有膽跟自已的父親搶女人,這個兒子不但要到適婚的年齡,還得是那種重情重色的男人才行。你知道我指的是誰嗎?”
劉夫人低頭想了想,猶猶豫豫地吐出兩個字:“曹丕?”
殷嚀挑眉一笑:“聰明!”
“可是……”
“還可是什麼?他眼下就在門外,可不是天賜良機?隻要讓他與甄夫人見上一麵,談談心,聊聊天,相望一眼,私定了終身。那你們就隻管放心回城了,破城之日,他必會先去府上探望,再慫恿他向其父求娶甄氏,你想,兒子要娶,曹操他還能怎麼辦?”
“但如果他不敢呢?”劉氏還在猶豫。
“那你再持刀殺了兒媳,為時也不晚嘛,何苦沒有一絲機會地耗在這裏?”殷嚀湊近她,低聲道。
劉氏終於點了點頭,突然又懷疑地看看她:“這事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你肯這樣幫我?”
殷嚀淡淡一笑:“我當然是要好處的。”
說罷,將手輕輕一拍,劉氏隻覺眼前一花,幾個衣著怪異的人竟輕輕鬆鬆地從樹上跳了下來。
“啊?這是?”劉氏大吃一驚。
“夫人莫要驚慌,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記住,不要問我們的身份,就是說給你,那也都是假的。但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會對你和甄夫人有一絲一毫的傷害。”殷嚀語氣堅定。
“美女婆婆,我叫小涼。”小涼第一個就湊了上去,嘻皮笑臉。
劉氏嚇了一跳,心說這孩子說話怎麼這麼怪裏怪氣的,美女婆婆?不過,呃,我是美女,倒也沒錯。
“今天這事兒,我幫你,隻有一個條件,就是要請夫人給我們一個身份。比如說,”殷嚀看了一眼劉氏身後的甄夫人:“我是甄夫人的妹子,他們兩個,是甄夫人的兄長。”
甄氏向殷嚀手指的方向悄看一眼,那兩位兄長倒是一表人才,瀟灑英俊,不過,怎麼穿的那麼怪,頭發那麼短,難道以前是和尚?
“那我和容姐姐呢?”旁邊的小涼扯住殷嚀,急問。
“恩,你就做美女婆婆的小侄子吧,”殷嚀笑著拍拍小涼的頭,再看向殷容:“師姐,做劉夫人的養女,不知道委屈不?”
殷容淡淡地掠了一下眼皮:“無所謂。”
“那麼劉夫人,你看這樣的安排,可以嗎?”殷嚀笑眯眯地問。
劉氏心說天知道今兒撞什麼邪了,突然間就冒出這麼多親戚來,不過,生死都顧不得了,又何懼說謊這種小事?想罷將頭一點,算是應允了。
“既然如此,就請兩位夫人回屋坐下,聽我把下一步的事,跟你們慢慢道來。”殷嚀一邊推開茶堂的門,一邊扭頭衝著殷子楓得意地眨了眨眼,後者微微而笑,豎了個大拇指。
“二公子,你可怎麼謝我啊?”殷嚀一腳踏到曹丕麵前,抱起雙臂,笑問。
“姑娘辦好了?她們同意回城了嗎?”候在外麵的曹丕不由一喜。
“劉夫人倒是同意了,可是,可是甄夫人一直在哭,死活不走啊,我看,還得有勞公子,前去勸勸。”殷嚀詭秘地笑了笑。
“我?”曹丕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也好。”
兩人並肩舉步,入了小院,再一推茶堂門扉,卻見一個女子正俯在劉氏的膝上低聲抽泣,劉氏一邊撫著她的頭發一邊在唉聲歎氣地勸:“你還真是個死心眼哪,你親親的妹子勸了這麼半天,我都讓她給說動了,你怎麼反倒任起性來?”
曹丕不覺看了殷嚀一眼,心說怪不得你有把握勸她們,鬧了半天是她妹子,不過真是奇怪,甄家居然有這麼一個才女,為何過去卻聞所未聞?正想著,猛一抬頭,隻見劉氏膝上那位淺淺抽泣的女子,一頭烏發,光可鑒人,腰段更是極盡嫵媚,心裏不覺動了動,上前微施一禮:“甄夫人。”
隻見那甄氏一邊輕泣,一邊慢慢地抬起頭來,那張如花美豔的臉龐雖掛著淚珠,卻比平日更顯動人,紛亂的發絲咬在唇邊,娥眉微顰,淚眼汪汪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怯怯憐憐,楚楚顫顫,竟把曹丕一下子給看呆了。
“公子,妾身不想再回城中,你又何必步步相逼?”甄氏的聲音,低柔如煙。
“夫人,破城之後,丕定會保你全家性命,不必擔憂。”曹丕看著那美人帶雨桃腮,心尖都顫了。
“可是,妾身今後再無依靠,家無男丁,難保不會在戰亂中受人汙辱。”
“夫人放心,丕……”曹丕上前一步,握起了她的纖纖玉手,兩眼閃閃發光:“丕願護你周全!”
甄氏猛然抬起淚眼,閃著細碎瑩光:“破城之日,公子你,真的會來保護我?”
“會!”
四目相對。
劉氏歎了口氣:“我兒,曹公子乃人中翹楚,自然會言而有信,你還哭什麼,趕快謝恩呀!”
殷嚀知道此事己成,衝殷子楓和破抬了抬下巴,示意出去,再湊到殷容耳邊低聲道:“帶著小涼跟劉夫人進城,我們三個有事要辦,回頭去城中找你。”
殷容微一閉目,應了。
①搠包兒:即指截包兒,就是偷搶東西。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