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諧就這麼輕易投了降,楊蔚琪有點勝之不武的感覺,沒辦法再乘勝追擊,幹脆埋頭吃飯。
法國菜吃起來瞎講究,程序極複雜,連鄭諧那麼規則秩序至上的人都吃到沒了耐性,決定放棄甜點。
他看著很專心吃著甜點的楊蔚琪問:“前陣子你說想放假時到外麵玩兩天。你想好地方了嗎?”
楊蔚琪嘴裏含著東西,低著頭:“還沒呢。你真要去?”
“當然。你都說了‘交往過半’這麼鄭重的理由了,我怎麼能不配合?‘過半’是什麼意思?”
楊蔚琪這次抬起頭來,觀察了一下鄭諧的表情。他有點漫不經心,但是眼睛很亮。她慎重地開口:“那個意思是,我了解並且服從你的遊戲規則。”
鄭諧看了她一會兒,很淺地笑了笑。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在楊蔚琪重新低下頭之前說:“要不這樣好不好?我們也賭一把,如果我們在三個月之後,還能夠保持現在這樣,那麼我們就認真地考慮以後的事。時間就從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算起吧。”
楊蔚琪斟酌著字眼慢慢地說:“你這算承諾?表白?”
“你覺得是什麼,就算什麼。”
楊蔚琪也笑了,想了想說:“好。如果按合同法規定,你剛才那個‘要約’已經具備法律效力,你已經沒辦法單方麵撤回了。”
鄭諧微抿著唇角半玩笑半認真地說:“你若有記錄可查,會發現我的信用一直不錯。還有,你的職業病真的太嚴重了。”
吃過晚餐後,時霖送和和回家。
飯局很愉快,時霖待和和始終像親切的大哥哥。她隨口說的一句話,他都會認真對待。對於她不能理解的專業術語,他也會用最淺顯擬人的方式講解給她聽。他對她一向這樣耐心。
路上經過一家新開的冰點店,門口有一堆大型的立體水果模型,非常鮮亮可愛,和和忍不住多看一眼。
時霖將車子停在幾米外,轉頭問她:“你想吃嗎?”
和和本來並不想吃,但見他停了車,於是點點頭:“這次讓我來請。”
這條路的盡頭是一處小小的街角公園,他們停了車,拿了冰點到那邊去吃。
和和小口地挖,但還是吃得很快。時霖隻是看著她吃,等她吃完一份,把手中的另一份遞過去:“其實這東西吃多了對胃不好,你也應該少吃。”
和和赧然說:“噯,我忘記你是不吃冷飲的了。”她隱約地記起時霖曾說過自己不吃冰激淩。
“你吃東西的時候顯得特別開心,看你的人心情也愉快,所以我替你留著這份,這樣可以再多看一回。”
和和有一點不好意思,低下頭專心吃第二份,不說話。
時霖笑:“我不該跟你講那句話的,結果你現在一臉警惕,跟剛才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和和微微一笑,岔開話題:“你這一走,下次回來是什麼時間?”
“你希望我回來嗎?”時霖認真地問。
“我當然希望在海外的精英同胞們都能夠回祖國效力啦。”和和打著哈哈試圖蒙混過關。
“這個理由好。”時霖停了停,遲疑著開口,“和和,有一句話,我知道冒昧,可是如果我現在不說,我隻怕以後更沒勇氣,或者沒了機會。”
和和低頭不語。
時霖沉吟了一會兒:“和和,像我這樣的年紀,不可能沒談過戀愛。但是跟你在一起我覺得舒服,你令我有想要安定下來的想法。”
和和繼續不說話。
“我不要你現在就決定什麼,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如果……如果你一直沒有能夠讓你心動的交往對象,或者,你覺得跟我在一起不會特別悶,特別無聊,那麼,我希望你……可以試著與我……”
和和驀然將眼光投向他。雖然是晚上,但小公園裏的燈光很充足,時霖在那樣清亮目光的注視下無所遁形,這句話他竟然沒有辦法說完整。
和和輕聲地說:“時大哥,我一直將你當成大哥哥一般尊重和喜歡,就像對鄭諧哥哥一樣。”
時霖默然了片刻,苦笑著說:“和和,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早就給我答案,你本來至少可以讓我有充分的理由過幾天有期盼的日子。”
和和低頭看著捧在手中的冰點盒子,裏麵的鮮奶與冰早在她手心的溫度裏化掉,融作一團。她用更低的聲音說:“時霖哥,你是好人,非常好的人。如果我有姐妹,我會希望你是我姐夫。”
“可惜你卻不想嫁給我,所以我並不夠好。”
“這不是你的問題。”和和的聲音低到幾乎令他聽不見,“我哥哥的朋友,也永遠隻能是我的哥哥。這樣的想法,從很久以前,我就沒改變過。所以,絕不是你不好,而是因為我自己。”
“如果……和和,如果我不是……的話……你會不會……”和和那樣少見的無措模樣,令時霖生出一絲愧疚感。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口才原來很差,詞不達意。
“沒有如果。”和和終於抬起頭來,卻並不看他,而是看向不遠處的一處燈光。她又機械地重複了一遍:“沒有如果。”
時霖突然有所頓悟。他遲疑著開口:“和和,你是不是喜歡鄭諧,而他卻不了解你的心思?”他說完這一句後急急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是真的,也許我能……至少我可以試著去讓他知道。”
“沒有。”和和既沒有慌亂,也沒有羞惱,她眼神堅定地看向時霖,“真的沒有,我從來沒那樣想過。我隻希望他與楊蔚琪小姐早一點結婚,幸福一輩子。”
時霖微微地歎了一下,不再說話。
這一場聚餐,就這樣輕鬆地開局,失落地收場。時霖紳士地送和和回家,路上和和一言不發。時霖想調節一下車內的氣氛,打開電台,連換幾個頻道,都在播著傷感情歌。
他尷尬地看著和和笑一笑,她也正好在看他,手裏拿了一張不知何時掏出來的碟:“放這個吧。”
竟然是古典交響樂,與車外喧鬧嘈雜車水馬龍的夜晚顯得格格不入,但成功地讓他們之間的氣氛協調了很多。
時霖說:“和和,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講過吧,下次我回來可別裝不認識我。你不是說過你家門口有一家簡陋的但味道特別好的烤肉館?下回請我到那裏吃飯吧。”
和和說:“好。”又眨眨眼睛說,“今天晚上除了你的工作之外,別的話我們什麼都沒講過。”
“是啊,我老了,記性不好。”時霖很配合地笑。
時霖開得很慢,但還是很快到了目的地。他下車幫和和開車門。
和和走出幾米外回頭站好:“時霖哥,你先走。”
“我看著你上樓,等你開了燈我再走。”
時霖看著和和用比她平時快得多的步子走進樓洞。不出他意料之外地,和和屋裏的燈也比正常時間早得多地亮起來。她一定是跑著上樓的。
他在黑暗中自嘲地笑了笑,轉身上車,在重新發動車子前,他的手機短信音響了一下。是筱和和的短信,簡單的三個字:“對不起。”
一大早就有人給筱和和送來大捧鮮花,百合與薰衣草,用精致的絲帶紮在一起,卡片很精致,上麵沒有花店廣告,隻有秀雅的幾個字:“祝你好運,一定要幸福。”然後是時霖的簽名。
和和小心地將那張卡片收起來,將花插入她親手做的一個陶罐裏。
設計人員每人一個格子間,基本上藏不住什麼秘密,鮮花店來送花的時候,有男同事向她小聲地吹了幾聲口哨。見她很珍視地對待那捧花,口哨又多了幾聲。
和和裝作沒聽見,隻靦腆地笑笑。她查了一下花語。薰衣草:等待愛情。百合:心想事成。
和和怔了一怔,體會到他的用心,心中生出幾分說不清楚的感覺。
下午,老板親自召集設計人員們開會。公司規模不大,老板也是做設計出身,兼任著設計部的頭兒。正說著話,收發文件的小妹開門探了下頭,說聲對不起就打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