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抬眼,偷偷看了一眼皇帝,他的神色也透著一絲疲倦。
“噢。”突然覺得鬱結都解開了似的,原來她是等了他的,隻是想想,心中仍是隱隱的不快,既然已經等了,何不再多等一會兒?
難道她是怕被他折騰,假借睡覺之名以避之?
想到此處,狹長的黑眸透出柔和的光亮,如映在白雪上的月光,好看的唇角也不由的彎起兩道淺溝——
那就讓她好好睡吧,來日方長,還怕沒時間嗎?今天他批了一大堆折子,看了一大堆政見,也真有些乏了。
洗漱過後,聶羽傲輕聲走近床塌,見她頭枕在臂彎,側躺著,睡顏清美,安靜得像個孩子。
哈,誰說他的麗兒不是美人兒?在他看來,她是他生命裏絕美的蜃景,在這浮華塵世中,明媚了他的餘生......
他細細為她掖好被角,微微俯下腰,輕吻她的眉眼,心房被一股暖液充斥,滋味那樣美妙。
他想,所謂天長地久的幸福,也莫過於此吧。
隻是,那兩個字突然間閃了一下,溫柔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淩厲——誰要膽敢奪走他的幸福,他定會讓那人萬劫不複。
端詳了她好久好久,直到他也有了倦意,才脫了衣衫,心滿意足的在她身邊躺下,手臂圈住她的纖腰,將她攬進懷裏,嗅著她清甜的發香,漸漸進入夢鄉。
夜色寂靜。
一道不和諧的驚呼乍響,撩亂這夜色,更撩亂某人的心......
“啊,不要…塵!不要…不要離開……”
是夢嗎?為何我拚了命也醒不過來?我的意識就像被誰操縱著,硬是逼著我看那些血腥的畫麵。
樂非塵緊閉著雙眸,蒼白的麵容似乎帶著那抹熟悉的笑。滿身的傷痕,鮮紅的血液從傷口中澎湃而出,將他藍色的長袍染成紫色,那種鮮明的色彩妖豔無比,在陽光下猶為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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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操縱她的夢境?”男子摩挲著下頜,眉峰緊蹙,盯著眼前把弄幻術的女子,一雙桃花眼,能勾盡天下女子的香魂,此間,卻浮著些許擔憂。
女子溫柔的望向男子,眸光清泠,好不掩藏深刻的情思。她早就決定了,為了眼前的男人,即便赴湯蹈火,她也在所不辭!
紅唇彎起,輕靈的聲音逸出檀口“不錯!澤雅入宮多時,無法接近北玉王,根本無從下手。麗妃的到來,是一次絕佳的契機,爺可以好生利用。”
“此話怎講?”男子楊眉,俊美的桃花眼中閃過一抹耐人尋味的光亮。
女子輕笑,道“這幾日,我會操縱她的夢境,讓她夜夜夢見滄漓陷入險境,她必定在夢裏叫喊滄漓的名字,如此一來,北玉王心中必生猜忌,那麼,澤雅便有了機會......”
“那她會有事嗎?”充滿磁性的聲音難掩憂慮。
見著男子眼底那抹毫無保留的擔憂,女子美麗的臉上鍍上一抹憂傷,他還惦記著那個卞姑娘麼?這都多少年了,他與她也不過相處一月,這個男人,是不是對得不到的東西都有著近乎執拗的渴望呢......
“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隻是會覺得乏力,沒關係的......隻要他二人有隙,布雅便會停止的,爺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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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雲端升起一倫紅日,灑下一片光芒,照得偌大的皇宮更加繁華似錦。
醒來,腦海中殘留著那段可怕的夢靨。
天啦,我怎麼會做這樣可怕的夢,樂非塵,應該沒事吧……
“醒了?”聶羽傲已穿戴整齊,長身玉立,靜靜的站在床邊,黑眸溫柔的望著我。
“你怎麼還不去上朝?大臣們準已經齊了!”我斜睨了一眼沙漏,早朝已經開始了——
奇怪,聶羽傲平日可是極少比大臣遲到的,當下也沒多問,隻當他是昨夜批折子批得累極,耽擱了時辰,我順手拿過身旁的男裝,一一套在身上。
“昨夜睡得可好?”他捋了捋我鬢邊的發絲,柔聲詢問,伸手幫我係好腰帶,我彎唇一笑“還不錯!你呢?”
“我做夢了!”黑眸中劃過一絲淩厲,稍縱即逝,他簡潔的回答,表情雲淡風情。
“哦,夢見什麼了?”我隨口問道,隻聽他一字一頓的說“夢見滄漓了。”
“哦…”真巧啊,他怎麼也夢見了?我下意識探問“你怎麼會夢見他呢……”
“嗬嗬,這很正常!”聽我問起樂非塵,他也不似平常那般立即表現不滿,語氣反而異常輕鬆,“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白天偶然間想到他,夜裏夢見他便不奇怪。”
“哦。”我低應了一聲,見聶羽傲直直看著我,目光很溫和,隻是,隱蔽在溫和下的真實情緒卻教人無法揣度,直覺似乎不是什麼好的情緒。
為了掩蓋慌亂,我趕忙轉移話題“我今天出宮去查看鋪子,你答應過的,不得幹涉我。”
“當然,相公我可是一諾千金。”他笑,“去用早膳吧。”
呸!還一諾千金呢,撒慌不臉紅的人會一諾千金,笑死人了!
腹誹還未結束,人已經坐到餐桌旁。我迅速瞥了一眼豐盛的早餐,順手端起一碗菜粥“那我中午可就不回來了,你也別等我了。”
“你不回來要去哪兒?”聶羽傲將一碟涼拌藕片遞到我麵前,我夾起一片蓮藕,嚼了兩口“你不知道,選鋪子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不打緊!”他一口打斷我,淺淺笑道“鋪子已經選好了。位於市區貿易中心,口岸極佳,生意想不興隆也難。”
“這樣啊…那我也得親自去看看。”一碟蓮藕被我消滅幹淨了!
“麗兒……”聶羽傲忽的欲言又止,神情怪怪的,說是莫測高深倒也不見得,隻是情緒變化太快也太過微妙,一時間難以辨清。
“恩?怎麼啦?”
“沒什麼,外出小心點。”他吻了吻我的嘴角,輕聲道。
“恩。”我點點頭,徑直收拾包袱去了。
上午的天寶街鬧熱非凡,大道兩旁立滿商鋪,林林種種,鱗次櫛比,好不繁華。
我沿著商鋪,領著兩個便衣侍衛,搖晃著手中的桃木折扇,慢悠悠的走著。雙眼一刻不停掃描四周,試圖發覺些新鮮玩意兒,找找樂子!不知不覺間,竟走到翡翠軒門口。
可口的食物香氣迎麵襲來,一時受不住誘惑,抬腿便走了進去。
“夫人,你不是要去鋪子嗎?可別耽誤時間,回去晚了,公子是要責怪屬下的。”夜路俯首到我耳旁,聲音冷冷淡淡的,一聽就知出自天興門。心想,說不定原先還做過殺手呢,隻是現在被提拔成了侍衛,工作比原先體麵的多了!
“不會很晚的,這裏的糕點很不錯哦,咱們嚐嚐吧。”我笑了笑,用扇子敲了敲他結實的胸膛,夜路即刻紅了臉,啜囁道“夫人決定吧,隻是莫要太晚,回去晚了...”
“‘回去晚了,公子是要責怪屬下的!’哎呀,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好不容易出來,就別那麼掃興嘛!”
夜路隻得無奈歎氣。
環掃一眼大廳,裝潢沒有半點改變,一如從前,別致而典雅!
我下意識走上旋梯,布靴踏在紅木樓梯上,嘎吱嘎吱的響,我就像被什麼力量牽引著,非得上去一探究竟!
“對不起,這位公子!”步到三樓梯口處,一青衣小童禮貌將我攔下,“三樓是老板的休息室,您不能上去。”
“膽敢擋我家公子的路——”身後的夜路立時端起寶劍橫在青衣小童身前,滿臉威脅的神色,小童嚇得說不出話。
“幹什麼你!別嚇著孩子!”我忙擋住夜路,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收回寶劍。
“不好意思,我家小路不大懂事,嚇著你了啊…”我還真是糊塗,怎麼糊裏糊塗的跑到樂非塵的地盤上,要是被聶羽傲知道,說不定會給樂非塵惹來麻煩,我可不想再做惡人。
可是,昨夜的夢那樣真實,我怕它成真,那簡直太可怕了…若是真碰上樂非塵,倒還好,順便跟他提個醒兒。
“美兒……”剛轉身欲下樓,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清越無比,如來自清幽山穀,卷著些許梅蘭的悠然,讓人忘俗。
沒待我回身,整個背都結結實實貼入他懷中——
OMG!他竟從背後抱住我!
不顧周遭反應強烈的目光,修長的手臂緊緊裹住我的腰,下頜擱在我頸窩,溫柔的廝磨著,就像剛從冰山中走出的旅人,拚命爭取著這分溫暖。
“美兒,終於又見到你了,太好了……”頭頂傳來他喜悅的歎息。
“漓公子,請自重!”忌憚於樂非塵的身份,夜路不敢公開阻止,隻得在旁勸說。樂非塵隻顧抱著我,壓根沒把夜路當回事,搞的夜路好生鬱悶!
“塵,可不可以先把我放開?”
我玩蛋了!徹底完蛋了!
目擊者如此之多,要是讓聶羽傲知道樂非塵在大廳廣眾下抱了我…他會否立刻下達命令,誅殺滄漓……
“塵,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我趕忙拉住樂非塵,以避開四周驚奇的關注,夜路和另一侍衛很是鬱悶的站在一側,眼睜睜看著樂非塵拉著我,也不敢多說什麼。
而樂非塵則更是灑脫,他根本就是個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隻要他想他就一定那麼做。所以,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他仍舊緊緊牽著我,臉上漾起春水般的微笑“那跟我上樓去!”
“夫人不可!”夜路疾聲阻止,樣子凶神惡煞的,好像隻要我一抬腿,他立刻把我打暈了拖回皇宮去。
我看了看夜路,忙對著樂非塵搖頭擺手。
心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必然遭人非議,聶羽傲耳目眾多,就算夜路和另一侍衛不八卦,今天的事他多半是要知曉的,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跟樂非塵相處,即便是有人去告了狀,我也一身清白,更重要的是,不會讓樂非塵陷入險境。
“我們去無影亭吧,那處地勢極好,正好可以欣賞江麵美景。”要去就去人最多的地方。
“夫人——”夜路低呼,卻沒人拿他當回事。
“你說去就去罷。”樂非塵淡淡一笑,立刻應允。
心中感慨,和從前一樣,樂非塵從來不拒絕我的主意,無論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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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亭其實並非一座亭子,而是一條長長的水廊,由花崗岩和烏木建造,造型別致而考究,是流雲江畔一大景觀,估摸著幾千年後也是文明古跡,倒不亞於我那時代的黃鶴樓。
水廊層層疊疊堆建,青白色的花崗岩在光下顯得十分華美,如九天上的宮闕,錯落有致的建在流雲江岸。乍看之下,像極了秦淮河畔的花樓,尤其在夜裏,樓台間燈火萬千,倒映在清澈的江水中,樓影光影爭相搖曳,朦朧成一片清明的畫卷,恰似一川煙雨繁華的清夢。
挑了離江麵最近的位置,要了幾盤精致的點心,沏了一壺香茗。樂非塵忽然來了興致,說想喝酒,便又加了兩壺梅雨時節的青花釀,口味辛辣無比,入口卻是淡淡哀愁。
眼下正值汛期,探首望去,白練似的江水滔滔而來,滾滾東去,比之我那個時代的長江,竟然分毫不遜。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大氣磅礴的詩詞,此刻讀來,竟也是醞釀著無限的惆悵。世間之大事,情事,都不過一江東流水,隨著光陰,無情流逝,永不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