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委托(2 / 2)

鍾離遇像是受了某種極大的侮辱,難以置信地望向鍾離彥。他們二人生來便是鍾離氏的人,雖未能當上宗主,卻一生鞠躬盡瘁、全力侍奉鍾離氏,至今已然輔佐過三任鍾離宗主。這二人活了大半輩子,一絲不苟地遵守著鍾離氏那古板到不近人情的規矩與禮節,此刻鍾離彥說出這般冒犯的言語,在鍾離遇記憶中還是第一次。

“我這便去朗雲堂見憂兒。”鍾離遇用目光示意鍾離彥注意言辭,鍾離彥當下明了,卻顯得極不耐煩。他最後瞪了巫馬照一眼,就好像巫馬照是一隻偷了他午膳的老鼠,又抬頭拂袖而去。

巫馬照知道她在淩河清境並不受歡迎,若宗主仍是鍾離妍,她恐怕會被轟出這裏。她髒兮兮的,渾身是傷,手上裹著的布條早已被泥土與血跡染成暗紅,而在這裏的每個人都光鮮亮麗,就連最次的弟子也佩著新鑄的長劍。他們個個敬賢禮士,穿著潔白如鴿子羽毛的衣裳附庸風雅,而巫馬照至今沒讀完過一本書,對於禮節規矩更是避之不及。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災星已然習慣了世人的厭惡,她將這些冷眼看做自己的報應。

巫馬照向流沙院走去,那裏是淩河清境客人們的居所。上次她來這裏的時候,眾族之戰的戰火正熊熊燃燒,那時她身披紅袍,肩上有鬱緘之親手佩上的太陽紋章。巫馬照為鬱緘之奪下了柳溪,也正因此,鬱氏賜她三千兩黃金,如今那黃金早已花得精光,巫馬照也變成了鬱氏的敵人。

正當她回憶著那場戰役之時,她感到腳下有些不對勁。巫馬照足尖一點,一個筋鬥翻離了原位,也就在她重新落地的刹那,那處鵝卵石鋪著的路麵竟如水波般翻騰起來,隨即無數纖細的水流由地麵衝出。那些水流的兩端以優美的軌跡彙集,最終編織成了一個偌大的鳥籠。

“無聊。”巫馬照從鬥篷裏掏出匕首,隨手往一旁的竹林扔去。

匕首身攜寒光,從無數青竹的縫隙中穿過,精準地紮在一根竹子裏。在那根竹子之後,站著一個淡藍長衫的男子。

男子見自己已經暴露,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出了竹林。他的衣裳與鍾離憂的宗主袍有些神似,連腰間與袖邊的雲紋都一模一樣,可怎麼看怎麼奇怪,像是不入流的裁縫仿製的一般。男子麵帶微笑,步步靠近:“巫馬,流沙院可是不許打鬥的。”

“我又不叫鍾離照。”巫馬照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隨後繼續邁步,朝流沙院內走去。

“喂。”男子見狀趕忙收了那水鳥籠,追了上去:“巫馬,幾年不見,也不說幾句?”

“無話可說。”

“你到這裏來幹嘛?”

“反正不是來找你的。”

“既然你來了,要不幫我一件事兒?有錢的。”

“有錢就說吧。”巫馬照走入流沙院,抬頭望向眼前的樓閣。

“首先,你得保證你不會說出去。”男子躍到巫馬照眼前,隨後將兩個銀幣扔給她:“這是封口費。”

“我知道的秘密很多,但也從未提起過。”巫馬照又把銀幣扔了回去:“說吧,鍾離劫。”

鍾離劫臉上的笑化為了肅穆,他深棕的眼珠裏亮起一絲狡黠:“我要你幫我偷一樣東西。”

“何物?”巫馬照似有興致。

“清雲扇。”

輕描淡寫三個字,巫馬照臉上的興趣霎那便暗了下去。她收回了看向鍾離劫的目光,繼續往樓裏走:“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早就聽說,沒有巫馬你偷不到的東西。五年前,你甚至從皇宮裏偷過拈雷劍!”

“我能得手,但清雲扇,我下不了手。”巫馬照搖搖頭:“我有求於鍾離憂,怎麼可能去偷鍾離憂的法器?”

“你這是為錢、為我辦事,又不是偷來自己用。”鍾離劫緊張地搓了搓雙手,又神經兮兮地笑了笑:“再說了,宗主不會發現的……我隻是拿來自己看看,就看一眼,馬上還回去。”

“那你直接謁見鍾離憂,讓她把清雲扇給你瞧瞧不就得了,哪用得著費這麼大勁?”巫馬照有些不耐煩。她確實做過驚天劫案,可要她去偷竊鍾離憂的東西,她實在覺得不妥。

“我是柳溪的,是鍾離氏旁支的,我父母都是在淩河清境沒啥地位的小嘍囉。”鍾離劫的聲音又低了下去,略有幾分哀傷:“宗主大人高高在上,連接見我都不可能,又怎麼會信任到把法器給我?”

“那你別想了,你這輩子都看不到的。”

巫馬照冷淡地拋下這句話,手指撫上客房樓閣的珠簾。當她的指尖觸及到圓白玉珠的冰涼之時,她突然察覺到在不遠處,有一雙陰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