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疑慮(2 / 2)

“你還記得今晨那個風塵女子長什麼樣嗎?”

“記得,露肩紅衣,頭戴金簪,右肩上紋了一朵牡丹,連眉毛也用胭脂塗得老紅……生得很狐媚。”

“弄蝶湖旁可有青樓?”

“朝鳳樓,離這裏不遠。”

“多謝靈熏姑娘了。”居憶鳶鬆開了捏緊錢袋的手,一袋錢幣沉沉地落在侍女的掌心。靈熏趕忙將錢袋放入裏衣,又朝居憶鳶鞠了一躬,眼裏是無限的感激。

“小女子靈熏必不會忘記這份幫助。”

“你已經說過一次了。”居憶鳶笑笑,拂袖轉身,隻是回頭來又淡淡地看了靈熏一眼,好像舍不得她離去似的。她並未在此地停留多久,對居憶鳶來說,萬事萬物都不過是她的籌碼、是她棋盤上的棋子,她能用錢袋換來情報,也能用語言套取真心。夏遇笙是棋盤上即將被炮打掉的馬,鬱緘之是她用白棋漸漸包圍的黑,於居憶鳶來說,巫馬照、柳悠然、祝羅裳、言落雲……都不過是她尚未落下的棋子。

“不知道阿照在淩河清境怎麼樣了,鍾離憂會接見她嗎?”居憶鳶沉思著,將破界石敷於結界表麵,淡藍的結界泛起點點輝光,流淌著破開一道門。居憶鳶邁步而入,巫馬照黑色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以往在民間十文錢一疊的話本上看過“災星”的故事,那些落魄文人寫災星如何屠殺百姓,又是怎樣趁著月色潛入世家、盜竊價值連城的寶物,在文人的筆墨中,那個身披黑色鬥篷的女子化身為疾善好惡的鬼怪。這些故事倒是為文人們賺了不少銅板,但真正的災星如何,卻是無人在意。

那日在拂花城初遇巫馬照,她一眼便認出這就是惡名遠揚的巫馬照,可認出後又不免心存疑慮。這樣的一個女孩真是傳說中血債累累、天下避之不及的災星嗎?正是這個家夥把居憶鳶背到大夫處,待她蘇醒,又將她帶到水月門……思緒至此,居憶鳶的心裏升起一股惆悵。

“世道就是如此假仁假義,若你被傳言為惡鬼,哪怕你樂善好施,也馬上會變得千夫所指。”居憶鳶暗想:“巫馬照是幫了我,但她已經是天下人眼裏的災星了……無論如何,她也不過是一枚棋子。”

已然行到鏡樓前,居憶鳶思索著要不要去找舅舅閑談,她側頭望向鏡樓的牌匾,卻猛然看到了鏡樓邊站著的男子。

柳悠然褪去了那一身青衫,取而代之的是水月門弟子常穿的白衣。雖說換了身衣裳,他的腰帶依舊是青藍色的,看得出他對蔚色的喜愛。

“憶鳶。”柳悠然輕柔地呼喚了一聲。

“悠然……你……”居憶鳶忽然不知該說什麼,隻好胡亂地問了一句:“你今日可忙?”

柳悠然好似看出了她的窘迫,他溫柔地笑了笑,俊美的臉龐上掠過一抹快意:“我一向閑暇,憶鳶若是有何煩心事,都可以找我傾述。”

“無論何事麼?”

“自然。無論何時,無論何事。”

“那好,我便直說了。”居憶鳶開口道:“今晨的禦水試煉,是你幫了我吧?”

“憶鳶可別瞎說。”

“沒瞎說。”居憶鳶湊近了柳悠然一步:“憑我的法力,是破不開水牆的。”

“禦水試煉並非試煉法力的強弱。”柳悠然故意移開了目光:“在禦水術中,分為喚水和鑄水兩式,有法力且有禦水資質的人便能使出喚水。破水牆的試煉是喚水中最簡單的,幾乎不需學習便可使出。憶鳶吃了丹藥,已經有了法力,破不開水牆,是因為資質。”

一番淡淡的言語,卻是如同一柄大錘掄在居憶鳶的心上。她盯著微光中迎風而立的柳悠然,幾乎擊垮她的絕望蔓延至心房:“資質?資質……悠然莫非是說,我沒有禦水的資質?”

“憶鳶通過了禦水試煉,自然是有資質的。”柳悠然輕輕皺了皺眉,居憶鳶的反應令他有些焦慮。

“不,是你幫了我!我能感覺得到……”

柳悠然靜靜看著居憶鳶,他看著她滿麵的沮喪,感受著她從心底迸發出的痛苦。柳悠然本以為進了水月門居憶鳶就能從滅門慘劇中稍稍解脫、獲得一些快慰,可他卻開始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子想要的不僅僅是成為水月弟子。

——她一定想要更多。

柳悠然咬了咬薄而粉潤的下唇,內心陷入自責與惆悵。明明隻是看著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子焦躁,為何自己的內心會如此疼痛?

“憶鳶。”柳悠然頓了頓,最終還是看向了她的雙眸,輕輕地說道:“是……我幫了你。”

居憶鳶像是背後被人狠狠抽了一鞭似的,一個踉蹌,幾欲跌倒。在她呆滯了少頃後,她猛地別過頭,朝著潮生閣瘋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