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來吧,快些。”巫馬照輕輕一個點頭,居憶鳶的眼裏便宛如有清風拂過。不過,這抹欣喜轉瞬即逝,很快又被憂鬱與不甘所占據。
居憶鳶帶上繡有自家家紋的紫衣,隨著巫馬照走上拂花城的街道。
巫馬照沉默不語,直直往城門外走,居憶鳶勉力跟上。當路過被焚燒的居府時,居憶鳶不住地看向巫馬照,似是有話要說。
“那個……”居憶鳶猶豫半晌,終究是輕聲開口道:“我想回府裏看看。”
本以為板著臉又少言寡語的巫馬照不會同意這樣的要求,可巫馬照沒多想便點了點頭:“行。”
“多謝了!”
“這有什麼好謝的。”巫馬照停住了腳步,扭身側目凝望向居府。府邸原本雪白的牆壁已染上了灰燼與塵埃,變得漆黑如硯,府中小路旁的花草樹木盡皆被付之一炬,實在慘不忍睹。居憶鳶的嘴唇顫了顫,淚水再次漫上眼眶。
不會再回來了吧?她看著殘垣斷壁,努力回想著這兒本來的風光。兩個哥哥曾在這兒練過劍,而她和母親坐在屋內,透過鏤空的紅木窗欣賞著他們的年少英姿,那時父親居念或許會親自端茶進屋來,和她們母女聊著家常。至於父親的正室文荷依,那個一身紫藤蘿色絲綢長裙的、來自風輒的溫雅美人,居憶鳶雖並不喜歡她,卻也為她感到一絲可惜。文荷依是個刻薄又貪愛珠寶的女子,她從沒愛過父親居念,嫁入居府不過是為了家族利益,可當居念納夏無涯為妾之時,她又滿心不快,此後的生活也是處處刁難她們母女。
就算是受夠了這女人的冷眼與嫌惡,居憶鳶仍舊希望能回到他們居府完好如初的歲月——畢竟,至少這個女人所生的兩個兒子寵著她這個妹妹。
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模糊,她如此緩緩地走著,仿佛居府大得無邊、得花好幾日才走得完似的。當她走到後院的時候,在一片灰燼、廢墟與被燒黑的牆壁之中,一個俏麗柔美的身影躍入眼瞳。
那曳地的紫絲綢、繡著金色殘月的長袍,猛地讓居憶鳶從回憶中掙脫而出。
而那佇立在黑色廢墟中的女子驀地回頭,二人就此四目相撞,不約而同地吃了一驚。
怎麼可能!可是,這及腰如瀑的黑發、不點而朱的紅唇、眼角能彎到人心裏去的桃花眼……一定是文荷依!
原來她也還活著啊。
“娘?”居憶鳶訥訥地,忍不住叫了一聲。
“娘?娘什麼娘?”文荷依的雙手猛地緊握成拳:“你算是我的女兒嗎?你這個妾所出的賤女……”
“娘是爹的正妻,我自然應當稱呼你為娘……”
“閉嘴!”文荷依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你……你、憑什麼?”
文荷依大步走到居憶鳶跟前。她的目光與惡鬼別無二致,如同要殺了居憶鳶那般寒冷而悚然。她的麵容則由於悲痛變得蒼老憔悴,原本的一個清雅美人,此刻的容顏倒是叫人想要退避三舍。
“憑什麼三個孩子,活下來的你!我的兩個兒子……他們都死了,被活活燒死了,可是你這個妾生的賤種憑什麼活下來了!”文荷依沙啞著嗓音吼叫道:“我的兒子們,哪個不比你討喜?你還有顏麵活著?”
“生死之事,誰也難料。”
“你少給我念叨這些不明不白的話!”文荷依突然尖著嗓子喊道:“居憶鳶,我多麼希望死掉的是你!如果活活燒死你能夠換我的兒子回來,我會毫不猶豫地做!你的出生就是個天大的錯誤,正是因為你,居念才會從我兒子身上分散了心思……”
說著,她又伸出兩條柔嫩的手臂,猛地掐住了居憶鳶的脖子,怒目圓睜,殺意畢露:“我不要我兒子走得孤獨,要死都得全部死!你也是,你……要給他們陪葬……”
文荷依哽咽了,在她說完這句話的一刹,兩行清淚劃過原本嫵媚的臉龐,可她掐在居憶鳶脖子上的手卻越來越用勁,看得出,她是真的想要置居憶鳶於死地。
“我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地為別人陪葬……就算是我的哥哥們也不行。”居憶鳶的腦海裏迸出這個想法,體內湧起一股沒來由的力量,隨即她一拳猛地揍在文荷依的鼻子上,又抬起腿,將她踹離了自己身邊。
“你、你竟然敢打我!”文荷依低頭看著自己被弄髒的衣裙,刹間怒不可遏。
“我死了,就沒人可以為居府裏死去的人報仇了。”居憶鳶目光炯炯,一字一頓地吐出了這句話。她直視著文荷依的眼眸,在那疲憊視線之中,深藏著一絲不屑與倨傲。
短暫的對視後,居憶鳶轉過身,留下這被喪子之痛折磨得幾近瘋狂的女人,任她在身後咒罵侮辱,隻是甩袖離去。
居府的門口,巫馬照盤腿坐在地上,垂著腦袋,麵容藏在兜帽的陰影中,呼吸平穩,似是入夢。
當居憶鳶邁出居府之時,這個垂頭的女子淡淡地開口道:“弄完了?”
居憶鳶低眸看向巫馬照:“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