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命之鏈(六) 意外的驚喜(1 / 3)

第五章生命之鏈(六) 意外的驚喜

長輩們和四嬸兒吃飽飯之後回家了,太陽還沒有下山,斜斜地掛在屋後藍藍的天空上。盡管阿嬤不在了,可母親終於生下一個來之不易的寶貝弟弟,而且寶貝弟弟順利地度過了三朝、十二朝、廿四朝,終於出月了,父母和二叔二嬸都格外高興,李帶娣姐妹三個也非常高興。難得父母沒有安排她們做家務和幹農活,李帶娣就帶著兩個妹妹在屋外的大巷裏玩耍。她們一邊跳屋(房子),一邊唱以前阿嬤教她們唱過的歌謠。

她們用與粵語不太相同的本地白話歡快地唱起《彌磨米》來。

“彌磨米,得個弟(男孩)。

弟讀書,得隻豬。

豬犁田,得隻大螃鉗(螃蟹)。

螃鉗跌落井,擔邊翹上嶺。

柴在山,水在井。

米在碓邊囈嗵哐。”

村裏的兒童從小就要承擔家務勞動,經常隨同父母到地裏幹農活,自由玩耍的時間不多。他們在玩耍的時候經常傳唱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歌謠,在歌唱中享受童年時期難得的快樂。

接著,她們又興高采烈地唱另外一首歌謠,名字叫做《月亮光光》。

“月亮光光,照花地堂。

斬竹筍,煮檳榔。

檳榔香,嫁姨娘(母親的妹妹、堂妹)。

姨娘頭發未曾長,再過兩年得去嫁。

牛拖竹櫳馬拖箱,照見新娘好嫁妝。”

然後,她們又唱起了《天落水》。

“天落水,淋雞腿。

雞腿大,擔去賣。

賣到婆媞屋。

婆媞冇在屋。

吃碗酸颼粥。”

李帶娣還帶著兩個妹妹,歡歡喜喜地唱了一首《打打掌》。

“打打掌,賣鹹魚,

鹹魚淡,賣古欖。

古欖甜,比隻添,

唔比就罷,比返一文大缸銀。

糴鬥米,過新年。

新年探婆媞,婆媞劏隻大閹雞,

一邊收吃晏,一邊收去歸。”

李帶娣記得,阿嬤生前曾經說過,這首《打打掌》是從船家佬那邊傳過來。

阿嬤說,解放前從竹根隊出去的一個前輩,他和他的後人都是船家佬。而這個前輩這之所以淪落到做船家佬的地步,是因為他的嫡親哥哥是個職業賭徒。他那惟一的嫡親哥哥,作為竹根隊最早的職業賭徒之一,他賭輸了再賭,賭了再輸,先是把父母的田地抵給了別人,接著又把自己的老婆和一兒一女抵給了別人,然後再把父母的房屋和屋地抵給了別人,最後把父母雙雙給逼死了,留下一個十六七歲的弟弟,他自己卻不知所終。

無依無靠的弟弟離開生他養他的竹根隊,先是幫一個船家佬拉纜做長工,後來娶了這個船家佬的女兒做老婆,並繼承了這個船家佬的衣缽,自己做起船家佬來。

無論是做長工還是做船家佬,他都是無田無地,居無定所,一年到頭在白雲江上漂泊,吃在木船上,住在木船上,蹲著穿褲、躺著伸腰、擠著睡覺,與世隔絕。他幫人運送貨物,掙錢養家糊口。隻要攬到了活,不論是酷暑還是嚴冬,都得按時運到。他幹活時,肩頸處掛著粗大的船纜,光著雙腳走在白雲江江邊上,踩著石質或者泥質的江岸前進。用現在的話來說,他所從事的工作,是水路貨運。據阿嬤說,他的腳底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腳骨跌斷了好幾次。他還算是好的,沒有遭遇到大的天災。他天天都要祈求菩薩,保佑他的木船不要遇到雷電和旋轉風;在經過有急流和險灘的河段前,他都要點起蠟燭和線香,祈求水龍王保佑。他每天都擔心木船和他的一家老小會全部沉到白雲江底,任何痕跡不會留下。

如此看來,船家佬的生活遠沒有那首著名的《纖夫的愛》中“纖繩蕩悠悠”的浪漫,卻遠不止“一步一叩首”、“汗水灑一路”的艱辛和風險。

阿嬤又說,船家佬一般在他們木船的船尾上掛上一個魚簍,在行船過程中,運氣好的話可以網到一些江魚。不過,這些味道鮮美的江魚,他們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天氣好的話他們就曬成魚幹,天氣不好就隻能醃成鹹魚,等他們拉完一次貨後再回到街圩賣掉換成錢。而他們吃的菜,一般都是欖角,那種跟鹽差不多鹹的紫色鹹菜。

阿嬤還說:“這首歌中唱的,就是船家佬們最為輕鬆的生活場景。船家佬們賣鹹魚,結果鹹魚不夠鹹。有可能是鹹魚真的不夠鹹變味了,也有可能是別人不夠錢買說的借口。於是隻好賣古欖了。古欖就是我們送粥吃過的欖角。估計是船家佬自己買了生欖角來醃,醃好了再賣,可以從中掙一點差價。買欖角的人試了試味道,欖角還有些甜,連說不錯,是好東西,決定買了。但這個人一味貪心,船家佬都稱夠給他了,他還想多要一隻。船家佬不給他,他隻好乖乖給錢了。賣一次欖角,一般就是一斤幾兩,就算是十斤八斤,也不會值多少錢,哪裏會得到‘一文大缸銀’?那不過是船家佬們的美好願望罷了。船家佬們沒有田沒有地,就是平時也要糴米吃,過年自然也要糴米吃了。他們過年也一樣要去探公媞、婆媞,婆媞家劏一隻大閹雞,成隻煮好了,自然是先要拿去拜公拜神,然後白斬半隻吃晏,另外半隻就給外孫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