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死生契闊,與子成悅
第35章:死生契闊,與子成悅
曙色稀微,他呼息聲重,在若隱若現的晨光裏,不時有鼾聲,他熟睡的樣子真好看,昔日擠兌濃眉安安靜靜的平躺著,瞌著的眼如嬰兒般安靜,渾圓的肥臉亦如孩子緊緊抵靠著我。
指尖觸在他的眉目間,輕輕滑到他的鼻尖,他白淨的臉的滾燙而脹紅,他的胸膛厚實而溫暖,緊緊依儇著他,不管過去,他曾經擁有過多少女人,不管之前,他如何疼愛徐氏。
我隻知道,這一刻,這個懷抱隻屬於我,他微微翕動著嘴,像小孩抽動嘴巴,夢裏,他的手不曾鬆開,我躺在他的臂彎裏,蹙著眉尖,這樣他的手臂會不會累,輕輕移了移身子。
他略動了動,要是突然醒來幹如何是好?我連忙閉上眼睛裝睡,他撫弄著我光滑的肌膚,將長發繞在指尖,一圈一圈,我能感到長發在她的指間流動,最後纏繞在他的手臂上。
長發綰君心,這曾經是我很喜歡的一句詩,隻有傾心相戀的戀人,才懂得如此情懷,這一夜,我們令彼愉娛。
早上,我們又練起了晨曲。“大君,我是不是太,”“我們兩個在一處,不這樣,還不喜歡呢,”他給我蓋好被子,生怕我著涼。
“大人,您的書信到了,”門外是林管家的聲,我緊縮於他的懷抱中,“別怕,我讓仆婦給你備熱水,”他坐起身穿衣服,我在被褥裏轉動著眼珠,可憐兮兮的望著他,“等我回來。”
他臨出門前,親吻了我的眉心,又刮著我的臉,之後,指著隔子:“昨晚換下的寢褥都在那裏,我收好了,以後用得著。”他是再為我考慮的,朝鮮女子新婚之後是要見元紅的。
我正要起身換衣服,適有大君府上的貝媽媽已捧了幹淨的衣服,我隻撿了中衣換上依舊罩上自己的綢衣,清亮的晨光裏,披散著長發,扶著她的手,穿過蘭苑,此刻,我的心情已沒有喜悅。
撫了撫滾燙的臉,雖不斷有仆婦向我低頭行禮,但我的行為在朝鮮太過於放肆,敬妃雖將我與了大君,卻到底是未過明路的,我即非妻,亦非妾,就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回想起來,我有些後怕了。
若我懷孕了,該如何是好?未婚有孕,未婚失身,這是我必須麵對的問題,父母親大人亦知我昨日未曾歸家,不知道心裏該怎樣著急?坐在浴桶裏,我泄了氣,溫熱的浴水令我倍添煩惱。
“請娘娘不必過於擔心,”貝嬤嬤像是看出我眼底的不安,“看得出大君十非喜愛娘娘,除了之前的廢夫人,他從不曾帶任何女子留宿府邸,”她的安慰於我在瞬間的安定之後,迅速疼痛起來。
他亦曾如此激烈的對待過徐氏,曾聽徐氏與嬪宮談笑,說大君曾五天五夜守著不曾離開她,當時不明白,此刻想來,應是指之前他與我那般歡愛的,我在妒忌,已在坐立難安,將臉埋進水裏,想要揮去這種真實。
燈火璀璨的長侗橋藝伎院,處處皆是鶯聲笑語,蕉葉深處掩映的小院,雅靜、清心,海棠燈座上的點點燭火,將菱花鏡照得澄亮,弦月對著銅鏡,悉心的描眉畫黛。
“丫頭,”行首匆匆拉開推門,“你快去瞧瞧,那金三公子又找上門了,”弦月轉過臉,蹙著兩彎精致的遠山眉,“行首大人,您對付無賴的手段可是一流的,如今怎麼倒裝起糊塗來?”
行首蔥白油綠的綢衣一陣微顫,“無賴?丫頭,”她提著蓬鬆的綢裙湊在弦月的耳邊:“已經打過了,還是死賴在門口,”弦月挑了幾串掛件,比劃一番之後,才將一串合歡花樣的拴在衣襟前,方漫不經心的說道:“難道大人沒跟他說?”
言罷,她顫微微的站起身,趿上淺口繡花鞋,這種繡花鞋隻有伎女才能穿的,比尋常良家女子的繡花鞋鞋梆子要淺,輕輕一弓腳便能脫落:“看來小女得隨大人走上一遭。”
“弦月,我帶你回金氏家門,”金正勳趴在藝伎院大門,滿身是血,他抬首望著盛裝華服的弦月,探出手去拉她黑色通花的裙擺,梨花白蕊的繡鞋往後一退:“三公子,您的夫人沒跟您說嗎?”
“說什麼?我的夫人隻有你一位,”他扶著門坎,氣喘噓噓想要爬起來,“當初,我之所以肯接受你,”弦月的眉目裏滿是仇恨,“就是為了報複,”“為了報複,”金正勳緊緊扯著弦月的裙擺。
弦月俯下身,郎郎明月之下卻笑得乖戾:“令夫人的家門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一仇,”見金正勳執著的不肯鬆手:“前朝領相文氏一門就是被你夫人的祖父左讚成給隱害的,”她冷冷的想要摔開金正勳的手。
“身為貴族的我,原本嬌養於深宅大院,若家父在世,必定身份尊貴,如今卻淪落為風塵女子,”眉目盈盈裏透著絕決:“我要報複,要奪去屬於她的一切,讓她獨守空房,難道,她沒跟你說這些嗎?”
她拔下頭上的金簪,鋒利的金針往裙擺上一刺,一使力,金正勳抓著的裙角處斷裂開來,“如今金氏家門倒了台,你就應當知趣一點,”弦月一個華麗的轉身:“我將成為未來領相的小妾,請你自重。”
行首一揮手,適才的龜奴打手又一擁而上將之打得半死,金正勳伏在地上,身後一串串長長的血跡,“我不想信,曾經的情深全是欺騙,”“少爺,”行首亦深覺慘不人睹:“你們不是一路人,走吧!”
之後,金正勳被扔在街頭,明月之下他除了疼痛,更多是絕決,原來情深的背後是欺騙,原來溫言笑語裏,竟是算計與報複,他的腦海裏無數次浮現著與弦月的初遇,與弦月纏綿的情景。
“啊,”他的心中的疼痛無處發泄,揮拳砸在石地上,一拳又一拳,直到鮮血直流,麵目全非,“相公,跟我回家吧?”樸氏領著侍婢書香輕輕摻起金正勳,“在這麼砸下去,您的手就不能再作畫了。”
金正勳像是失了魂魄,漠然的望著樸氏,伸手去撫她的臉,鮮血擦在樸氏白淨的臉上,如一朵妖冶的紅花,“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十年離索,錯,錯,錯。”他在大悲之後悵然的狂笑著:“從來都是錯。”
一旁的侍婢書香實在看不過:“少爺,小姐就是處處為您著想,一直將眼淚吞在心底。”樸氏聞言,不覺心內一酸,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她一麵掉眼淚,一麵撕開襯群,給金正勳包紮流血的雙手,“我跟你回去,”金正勳望著淚眼婆娑的樸氏,聲音虛弱卻神情堅定:“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