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唔,痛,”那壓低的聲音酸楚,悲涼。
碩大的手掌,撫過美麗的臉蛋兒:“你每次都令我如獲新生,”他呼風喚雨。
強烈的興奮與渴望,分不清,是誰令誰更消魂。
那半邊晶瑩的臉,如銀器煉過火海,煆燒得緋紅,再不見痛楚,隻有眼角眉梢無限的濕潤與迷離,這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尤物,在雨露之後,無限風情與冶豔。
總算、是歸於平靜,屏風後款款走出兩具堂堂身影,整衣肅目,翩翩有禮,一前一後、亦步亦趨,穿過原本應是寂靜的回廊,原本隻聞得腳步聲起落的回廊,此刻,卻踩著漸行漸近的熱烈之聲。
他們在經曆飽滿和濃烈之後,飛上了雲端,終究從縹渺的雲端,又失落於紅塵,他身後緊隨的身影倒也罷了,次次回回都是歎息,他卻是愈發空了,欲罷不能,一停下來,他就發空。
隻有與身後的身影癡纏,他才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慰藉與溫暖,因為,這是他唯一一次自己所選擇的,他也許愛著他吧,又或者愛著這選擇,愛著這雲端裏唯一的馳騁與自由。
今夜嬪宮的家宴,雖說是東宮的一番美意,盛情款待府夫人,然東宮出席的時間並不長,來去匆匆,貴為未來的儲君,能有此番心意,已足以表明東宮對嬪宮的敬意。
服侍敬妃回到中宮殿,敬妃一句”退下吧”,匆匆打發我離去,隻餘了吳尚宮一人悉心陪伴,隻是在臨合上推門前,恍惚看到她陰沉著一張臉,她的手敲著案幾,念珠扔在一旁。
晚宴上並無不妥,不過是閑話家常,也無人有任何過失的言行,細細的忖度著,為何敬妃如此不悅,也暗暗的檢視自己之舉,卻無不妥,那麼上殿的心思怎麼就籠上了愁雲?
腦海裏閃過一個片斷,她於席中去一次偏室,出恭入敬,當時是吳尚宮服侍她去的,由奇尚宮指了路,如此私密之事,除了吳尚宮,她概不用任何宮人,包括對我,這回來之後,就有些煩燥和心緒不寧。
敬妃甚少飲酒,竟然將酒杯裏的合歡花酒飲了兩杯,當時,我以為是見一派祥樂,她於心底歡喜,而上殿的心情,又彼如風雲,誰知道什麼時候說變就變呢?真是難猜,不如不猜。
回想起今晚,於席間最歡娛的莫過於府夫人,還有嬪宮,鮮少有見嬪宮這般頻頻敬酒,無比暢快的樣子,她總是冠麗端絕的。
楊氏與樸氏兩妯娌隻溫言笑語的坐著,樸氏雖然得了敬妃的打賞,並不如意。
一如我,她的風露清愁,無需言語。我努力撇開這種愁緒,仰望中天的月色,想起有些時日不曾去看望高尚宮,便徑直去高尚宮的寢所,月色如水、樹影碎散,今夜無風,空氣裏濕熱的令人煩悶。
半卷疏簾下,坐著高尚宮落落的身影,她隻穿著中衣枯坐著,見我前來,自是歡喜,一掃憂怨的神情:“最近你忙到頭裏?今夜又如何得空來瞧我。”
我一麵鬆衣襟,一麵撩起衣袖:“真是煩熱,陪中殿娘娘,去參加了東宮和嬪宮舉辦的宴飲。”
“聽說河城府夫人帶了兩個媳婦兒進宮請安,給中殿娘娘送消夏之禮,”高尚宮聲音依舊是軟軟的,甚是好聽。
“恩,自然是要還禮,東宮備了薄酌款待府人呢!”我拾起一旁的扇子扇風。
“我也想見自己的父母,一別數十年,除了書信,再沒見高過,”高尚宮低著頭,眉眼彎彎裏泛起了淚水。我搖著扇子,輕輕給她扇風:“求求主上如何?”她深深的歎了口氣。
“我已有好長時間見不到主上了,”她是失落的,即使主上年邁的身體,無法給予她慰藉,而主上的召幸,卻給了她體麵生存的希冀,我“呃”了一聲,附在她耳邊:“聽說最近恭嬪又重獲主上的寵幸。”
一向柔弱乖巧的高尚宮竟也咬著牙:“不要臉,這把年紀還要爭寵奪愛,”頓了頓:“我哪點不如她?我年輕漂亮,也懂服侍男人的,”她柔柔的聲音撕裂開,尖酸、刻薄,含著滾滾妒意。
初時,我先是呆了一呆,這是我熟悉的高尚宮嗎?
見我這般神情,她反唇譏笑道:“瞧你愣頭青的樣子,宮女子,不能讓主上流連於龍船,睡過也是白搭。”
我微紅著臉,聲音很輕:“你不是說,主上跟你,也就是一次?”
“哼,那個賤人還不是用藥,早知如此,用藥,我能讓主上有更多次,我的身體不比那個下過蛋的老母雞更為緊實麼?”她現在越來越赤裸,深宮怨婦、幽怨、赤裸。
原來後宮的沉浮,已令昔日那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子一去不返。
“君夫人,你是在敷衍我嗎?”敬妃一臉正色,將徐氏抄寫的《內訓》擲在案幾上,徐氏眼波一橫、目光微顫,支支吾吾的應道:“呃,慈殿娘娘,臣妾確實抄足了一百遍的。”
敬妃聚斂蛾眉、眉間微蹙,這神情與永安大君頗為相似:“你以為我看不出這筆記嗎?”“那個、那個,有時候有寫字,未免心急些,”徐氏的眼神閃閃躲躲,明顯口不應心,硬著頭皮敷衍。
“糊塗的東西,竟然替你抄起這些來了,”敬妃一拍案幾,她的臉陰晴變幻,如殿外灰暗的天空聚集著的滾滾烏雲:“在長輩的跟前耍小聰明,這是誰家的規矩?”
徐氏正要答言,外間通傳仁平公主進宮請安。
待仁平公主坐定後,她吃驚的望著地板上厚厚的集子:“喲,這是什麼呀?”說罷拾起集子翻開來瞧,吳尚宮的聲音閃爍,隱隱綽綽,如雷鳴匆匆劃逝的閃電:“是君夫人抄寫的《內訓》呢!”
“哦,原來還在抄《內訓》呢!”仁平公主提高了音調,關注裏明顯帶著嘲諷。
徐氏的臉色猶如風雨前搖擺的蒲草,明明已是瑟瑟發抖:“慈殿娘娘,請、請您不要誤會,”卻仍在狡辯,“大君他是幫臣妾抄寫了些,但隻有幾本而已,其餘確實是臣妾自己抄寫的。”
仁平公主這裏翻翻那裏看看,指著集子笑容可掬:“確實隻有幾本是三弟的手跡,慈殿娘娘您就別埋怨三弟媳婦兒了,這已很為難她了,”她這話,初聽起來很軟,是為徐氏開脫,“要罰的人是三弟,不在政事上作文章,倒給媳婦兒的當書童,是我們臉上掛不住。”其實確是明目張膽,挑唆得緊要。
徐氏睜大一雙明眸,目光生厭,匆匆掃過仁平公主,她當然聽得出仁平公主的不懷好意。
敬妃攏著衣袖,她探了探身子,我看到她的日漸佝僂的脊背微微起伏,她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君夫人,希望你以後作人要誠實,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徐氏耷拉著頭,盤發上的珠花亦低低的:“是,臣妾都記下了。”“那麼,你從明日開始,進宮繼續課業,並且在再罰抄一百遍,由宮人來監督,以示思過警省,”敬妃下了逐客令。
她自是垂頭喪氣,離開內殿的時候被纏裙絆住身子,宮人連忙上前摻扶,即使隔著推門也能聽到嫌惡的聲音:“走開,誰要你們來扶,”她打心底裏是覺著憋屈。
仁平公主則是嘖嘖搖頭,仍嫌不夠:“倒底是出生不同,”言罷,抬眼望敬妃。
敬妃對徐氏的不滿,已昭然呈現於臉上。其實,若是往常,她會責備但不會如今日這般嚴厲,徐氏今日之舉,是撞在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