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一直不見恭嬪的至密尚宮馮尚宮,平日裏都是貼身跟著恭嬪出入內殿的。吳尚宮似笑非笑的說道:“娘娘,宮內行首正在給馮尚宮驗明正身呢!她是我們尚宮的表率,從她開始,包括奴婢在內,每一個尚宮、內人的裙子,都會被掀起來。”
“你,”恭嬪橫眉豎眼,握起拳頭,就要打吳尚宮,一旁的權尚宮慌忙上前緊緊捧著恭嬪的手:“娘娘,娘娘請息怒。要查就從奴婢開始徹查,此事因奴婢而起,吳尚宮娘娘可是中宮殿的至密尚宮,打不得呀!”恭嬪氣得倒仰,宮女及權尚宮緊緊扶住。
吳尚宮從身後掏出我之前抄的《金剛經》,恭謹的呈上:“娘娘,您忘了東西了,適才中殿娘娘特特賜給您的佛經,過兩日就是永信君的祭日了,請您多念念經文,平和一下心態,為永信君積積福。永誠君還小,你這樣的德行,對孩子不好。”
恭嬪不禁全身顫抖,她顫抖著雙手接過佛經,淒婉的從喉間擠出一絲聲音:“我的兒子。”說罷,眼一黑,當時暈厥過去。吳尚宮白了一眼權尚宮:“愣著做什麼,還不送娘娘回嘉蔭宮去。”
內命府一場聲勢浩大的查抄,在恭嬪的暈厥之後迅速展開。先是恭嬪的嘉蔭宮,然後是樸淑儀的寢宮,尚宮院、內人處所、甚至連汲水婢的下處,總之有宮女子的地方就有形色匆匆的醫女,和排隊等著寬衣待查的宮女。中宮殿的尚宮、內人們也一個個進了偏殿待查。我走在前頭,進入了偏殿。
首醫女名喚張錦,是醫女的首領,小鼻子小細眼,生就一幅伶俐的模樣,衝我笑了笑:“娘娘,不必太擔心,請您脫下裙子。”我雖然內心坦蕩,但是不知之後如可,心中還是有些許懼怕。慢慢的脫下裙子,走向鋪有被褥的地板,我忐忑不安的躺在潔白的被褥上。
張醫女的臉湊在我的臉上,這寬皮大臉在我略帶驚恐的眼中,無限的擴大,耳邊翁翁的響著:“別怕,剛才我已給吳尚宮驗過了,也隻有中宮殿的尚宮們,才是我親自來驗。我的手藝最好,絕對是輕手輕腳,那春風不渡玉門關。娘娘生得花容月貌,哪天作了後宮,還要見紅呢。”
出了偏殿,我隻覺得十非受辱,而且忍不住一陣惡心,我羞憤的跑到花壇子邊一陣幹嘔。怨不得,怨不得恭嬪是如此反對驗明正身,卑賤的醫女們,在這個時代,醫女的身份就是官婢和妓女,她們肮髒的手越過宮女們雪白大腿,伸向最隱密的地方。
宮女們,即使是小宮女也是從九品,難道不是奇恥大辱嗎?該死的權尚宮,如果不是她吵嚷出來要徹查,如何能受這等屈辱。
想到這裏我又想到高內人,也顧不得心裏不舒服,急忙趕到大殿去。沿路有行色匆匆的宮人,我攔住其中一位:“大殿開始驗身沒?”那宮人說:“不知道,我們正要去驗呢。”我提著裙子一陣飛跑,越是不知情況,心中愈發混亂,中宮殿、嘉蔭宮、樸淑儀寢宮俱已驗完,隻有大殿沒有消息。
好容易走到了大殿,偌大的大造殿,竟然隻有內侍而無宮女。我向守門的一位小內侍尋問道:“尚宮娘娘和內人們呢?”那小內侍呶了呶嘴:“驗完身,都在高內人的處所呢。”
我隻覺著一陣天璿地震,那小內侍扶著我:“尚宮娘娘,您不舒服嗎?”我擺擺手,喘著氣:“沒,沒事。”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的離開大殿。該怎麼辦,聽到這個消息,還需要置疑嗎?看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不,我不敢想。我按了按太陽穴,不管是死是活,還是要去一趟,跌跌撞撞走到內人院。
遠遠就見內人院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泄不通,除了內人院裏的內人,連各殿閣的尚宮、內人,什麼生果房、洗衣房的宮人們都紛紛趕來了。看來這徹查抓到奸情,是宮廷裏百年不遇的醜聞,所有的人都目光都集中在這裏。
身後傳來急急的步履聲、和裙擺的蟋嗦聲。隻見大殿尚宮楊尚宮和吳尚宮領著幾個內人,擁擠的人群立即閃出一條甬道。吳尚宮的手上,還拿手紮。這麼快,這麼快,就下達了處置的命令。
當大殿尚宮楊尚宮和吳尚宮進入內入院,先前的甬道又自動閉合,大家迅速又將內人院圍將起來。我也顧不得體統,直往前擠。隻見這高內人站在自己的處所前,低著頭,雙手緊緊抓著裙子,連大殿內官薑內官也站在一旁。宮廷主要由內命府、內侍府、從屬於六曹的內廷貢奉機構,比如內需司、內醫院、圖畫署、惠民署等構成。
大殿內官薑內官服侍主上二十七年,曾坐到內侍府最高官職判內侍府事。薑內官因滿腹經倫、飽有學識,上敬上殿、平待朝臣、下禮宮人,在宮廷中頗有威望,最難得的是內侍府因為服侍主上禦前,位於權力的中心,一旦做上判內侍府事這個堂上官從二品官職,它的實權不亞於朝廷宰相,而薑內官隻做了一任,就堅持辭去官職回到主上身邊,最是一位不戀權勢的貪婪之人。宮中疑難大事,如不能栽定,隻要他出麵翰璿,都能妥善解決。
看到他,我的眼中升起一些希望,宮女的事,是內命府的事,內侍是插不上手的。如此一來,興許事情會有轉機。我略移了移視線,隻見高內人房簷下掛著一個紅色的香袋,那形狀是葫蘆型的香袋,用茜素紅染就,別樣的形狀、奪目的豔紅,在青磚素瓦的房簷下,它召示著,在宮廷隻有一個時刻可以掛出這個樣子的香袋。
那代表,那代表聖恩,那代表至高無尚的君主臨幸了宮人。
我的心中即驚且喜,如此一來主上寵幸了高內人。她是怎麼做到的,是怎麼做到的?隻見生得濃眉大眼,頗有男子英氣的大殿尚宮楊尚宮走上前,與一旁身材佝僂、一臉寡肉相的薑內官站在一起。一幅滑稽的畫麵呈現開了,這兩位像是顛倒了陰陽,男不男,女不女,讓人心中暗暗生笑。她接過吳尚宮呈上來的手劄,宏亮的聲音宣旨道:“中殿娘娘冊封大殿內人高內人為內命府正五品特別尚宮,即刻尊奉為高尚宮。”
所有的人俱跪下向高內人行禮,“恭喜高尚宮娘娘、賀喜高尚宮娘娘。”我亦附和著人群的聲音。特別尚宮又稱為承恩尚宮,在內命府屬宮中女官正五品官職,像高內人這樣的內人,即使受寵,按照她的位份,也隻能從承恩內做起。她一躍成為主上的後宮,而且是在主上年逾七旬,大病初愈不久,就受聖恩,實在是一件稀罕的事。更稀罕的是她已非完璧,時時飽受著驗明正身的危險,此刻竟然化險為夷,瞞天過海的承受聖恩,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樣戲劇性的轉折。
無從知道,無從知曉,事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裏,不論我如何打聽,高尚宮始終不肯吐露隻言片語。其實我並不了解她,一點都不了解,我隻看到了她與我的浪漫情懷,她與我一同成長的親密與無間,可是所有對於她的命運起到關鍵性的事情,我始終都是一個局外人。我於她,像一架橋,僅僅是為她過河,不知為何,我開始有了這種感覺,一種生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