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問天門(1 / 2)

冷寂的青石長街。

綿延幽深的府邸。

那打著八十一顆金色銅釘的朱紅大門在琉璃綠瓦的映襯下,漆光奪目,簷牙高啄的殿宇森森而立,絲毫不亞於惠帝的任何一處行宮。

府前的紅燈上未書主人姓氏,門廊的簷角下墜著樸拙的風鈴,在數九寒風中,玲瓏碎玉般,錚錚作響。

東江鎮冥界內的“問天門”是人世中的幽靈地府,這裏夜夜都有厲鬼冤魂的哭鬧聲。

據說東江鎮一忠君名儒洛長平曾號召儒生討伐此逆天違製之行,第二日便成了啞巴。

每月初一,這座府邸的差人會拉著水車衝刷石板上的血漬,那些水會流進地下的暗溝內,彙入東麵的廣渠,猩紅而渾濁。

柳嵐雀混在東江鎮的弄堂,待了一月,整日裏混在小乞丐處,風餐露宿,手腳皆生了凍瘡,除了那雙眼睛尚有絲人氣,就剩一瘦骨嶙峋的皮囊。

其後又生生餓了自己三日,她蜷縮在這座冥府門外已有兩個時辰。

亂雪肆虐,攜著風勢,撲棱棱地打在臉上,生疼一片。

寒意在夜色中重重壓來,柳嵐雀不知自己能否扛得過今晚。

齊州的叛亂,打亂了她的行進路線,在茫然無措地逃難人群中,她隨著人潮來到了東江鎮。

梁王的幼子劉淳在國喪返家的途中遭遇伏擊,不知生死,沿路皆貼了懸賞告示。

宮中有旨,新帝登基,叔王有輔政之責,不得擅自離京,其中也包括了梁王。

梁王的路斷了!

柳嵐雀隻剩下一條路,忘記自己的姓氏,隱居世外,與醫聖學習醫道。

她曾背起行囊,取路遠行,隻是她每走一步,心內都會無比地難過。

心頭有個聲音不停地呐喊著:“柳嵐雀,你是柳嵐雀……,柳川與柳棯青的女兒……”

她拿著父親手畫的那麵紙鳶,越瞧越覺自己無用。

醫聖幽居的藥王穀,在姬烏崖下,終年積雪,那裏沒有遼闊寬廣的草原,她不想在那塵世消失的一隅中,放飛這麵紙鳶。

那青青的天際會提醒著她,她的父親是如何淒慘而死,每每看到沿途的火光,她也會想起二娘被烈火卷去的臉孔。

“爹,嵐雀總是不聽您的話!”

“二娘,嵐雀不能這樣苟活於世!”

柳嵐雀沿路折了回來,入夜徹骨的寒冷爬行在身上,密密匝匝,幾近麻木。

除了強打精神的雙眸,堅守著那道無聲無息的桐木大門,整個人好似一個含糊的影子,辨別不清。

直覺,這裏定暗藏著一雙眼,看到了她。

暗人最精妙的地方是如戲子般做戲,那是二娘昔日的訓育。

柳嵐雀觀察著那些乞丐的一言一行,在這樣一個大雪天,她饑寒交迫,奄奄一息地倒在這裏,聽天由命。

問天門沒有樂善好施的習慣,她沒有指望這裏的人會行善於她。

在她所聽的各色民間說辭中,她能斷定的是,問天門,易來,難去。

她要進入這扇門中,去會會這裏的魑魅魍魎,地府的陰冷她已在轉瞬即逝的數月裏體會了幹脆。

她想知道這鬼樂之毒的來曆,她想知道這問天門何以這般銅牆鐵壁,令天下望而卻步……

在烈烈地風勢中,柳嵐雀氣若遊絲地瞧見石板街上現出一高一矮的兩個怪人,二人忽隱忽現,手持搖鼓,於揚揚飛雪中悠悠行來。

其中的一穿著藍底鬥篷的,是位瞎了隻眼的老嫗,走近了,細細看著她,發出一陣咯咯地森笑。

“原來有人比我們先到了,小乞丐,起來敲門,待收拾了晏晶芙那小蹄子,嬸子請你吃她的人血饅頭!”

還未待柳嵐雀把她打量清楚,旁側又一張臉湊了過來,一豹頭環眼的癩頭男人,鼓睛朝她不懷好意地看來,不由地踢了她幾下。

柳嵐雀痛地嘴唇打顫,那雙眼不馴地瞪圓了去。

男人見狀呦嗬一聲,口中罵罵咧咧了幾句,作勢便將她踹了個趔趄。

“這些賤命的小蹄子,不識抬舉!”

柳嵐雀渾身像散了架般,懷中半個凍成冰坨的饅頭滾落了出去,那男人機靈靈跳開,目光鎖定在那陷入雪中的饅頭上,臉色已變地十分難看。

“連個乞兒都敢找你的晦氣,難怪晏晶芙那小蹄子能從你處溜掉!快,吩咐她敲門,我們今夜還有正事!”

老嫗目睹此情此景,怒火狂狷地揮了揮手中的鐵拐,陰啞的聲音,在夜間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