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鬥魚(1 / 3)

第五章 鬥魚

姓名:小魚

城市:江西省合肥

年齡:17

星座:巨蟹座

關鍵詞:糾結,自責,易怒

個性簽名:我可以說得比唱得好聽,我隻是不願意說,也不願意唱。

PART1:故事STORY

我就沒見過比我自己更糾結的人。

比如:我留著長長的手指甲——我知道不好看,可是當我決定是否要剪掉時,就糾結了:如果剪了之後我後悔了,那得留多久才能重新長長?如果我沒有長指甲了,會不會很不習慣?這時若別人的眼光恰好停留在我的指甲上,我就恨不得直接把指甲折斷,或者幹脆往他臉上抓一把。

我的糾結要再舉個例子也很容易,比如:我嫌自己胖,平時很少穿裙子,但我又覺得女孩子還是要穿裙子。於是我買了一條今年最流行的碎花裙,配羅馬涼鞋,上身穿一件白色帶雪紡花邊的T恤,配黑色絲襪(這樣能顯得腿細點)。我自己覺得這樣穿挺好看,可一出門就覺得所有人都在往我的腰上、腿上、凸出的肚子上看,我恨不得大聲罵那些人:“傻X!有什麼好看的!”但是與此同時,我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傻X,誰讓你穿裙子的!丟人了吧!你就喜歡丟人!”然後我衝回家,將那身原本很得意的衣服永遠地塞進櫃子裏。

我當然知道這種糾結沒有必要,了解我的朋友都對我說:“小魚,你就是在自尋煩惱。指甲長,剪了不就行了嗎?又不是砍頭;隔壁班的歐歐比你胖二十斤,那腿粗得就跟羅馬鬥獸場的柱子似的,不是一樣穿裙子?也沒見天塌下來啊?”

我認真地對朋友說:“我知道,我不好,我有強迫症。”

最開始她們都勸我:“其實你一點病都沒有,就是拿自己太當回事了。你以為你穿錯一件衣服,地球就不轉了嗎?”

後來她們就懶得理我了,當聽到我說自己“強迫症”的時候,會直接叫我去看心理醫生。

後來,我就真的去看了心理醫生。

去看的起因是一天晚上我媽發現,我十二點還沒有回房睡覺,一個人坐在客廳裏,不開燈,默默地掉眼淚。

她問我怎麼了,我就是不應聲,眼淚還是一顆一顆往下砸。我弟弟起來上廁所,迎麵看見這樣詭異的我,居然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我媽他們嚇壞了,連夜打電話給我爸,讓我爸從“那個女人”家趕緊回來。第二天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經心理醫生診斷,我患有中度的抑鬱症。醫生開了一大堆抗抑鬱的藥物,我看著說明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字,居然感到一種少有的快慰。

媽媽哭哭啼啼,爸爸罵罵咧咧。可是,這一次他們不敢罵我,因為醫生說了,不要刺激我,以免加重我的病情,如果觸發我的自殺傾向,後果不堪設想。

自、殺、傾、向。

後、果、不、堪、設、想。

這兩句話徹底地唬住了我媽,那段時間,她連牌也不敢出去打,我一放學,她就呆在家裏守著我。我說煩,她就陪著笑臉說:“那你去玩電腦!我去給你做吃的!”我吼她:“我什麼都不想吃!”她就轉過身,開始抹眼淚。

我和我媽吵的時候,若我爸正好從樓下的超市上樓來喝水,就會更大聲吼我:“你和你媽發什麼脾氣?你媽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了!”

我媽則掉轉槍口,對我爸哭喊:“你不要罵她了,你已經對不起我了,難道還要對不起女兒嗎?”

“老子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現在住的、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老子花錢!”

每當我爸說到這裏,我媽就軟了。靠男人吃飯的女人,最可憐。如果她靠的那個男人還是她的前夫,是最最可憐。

我同情我媽。我恨我爸。我恨我爸背著手在我們家轉來轉去,支使我們幹這幹那的派頭,恨他對我媽說“你要是敢去找別的男人,我弄死你”的無賴嘴臉,恨他明明出軌、有了新的家庭,還在我們麵前裝作仍然擁有家長權威的不要臉。

有一句話我一直沒敢講:我的抑鬱症,就是因為我恨他卻不敢說,憋出來的。

如果,我真的有抑鬱症的話。

你看,關於得沒得病這事,我也是這麼糾結。

有一天我終於總結出來,我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一個人,是因為我目前生活的這個家,比天下其他任何一個家都要糾結!

我記事的時候我爸就有外遇,我上初中的時候,他終於和我媽離婚,搬出去和那個女人住。對於這件事,我媽的心結竟是這樣的:“他居然給那個女人買了套房子!房產證上寫的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她這麼氣不過我是理解的,因為她和我爸過了半輩子,也沒從我爸手上弄到一套房子。我爸不算有錢人,但也不是沒錢,他開了一家不算小的超市,每年的收入足以供養兩個家。

而我媽,沒有固定收入,就算她跟我爸離婚了,她和我、我弟弟,還一直靠著我爸的錢過日子。

我們住在我們原來的家裏,那套房子就在我爸的超市樓上,但房子不屬於我們,甚至也不屬於我爸——是租來的。

我們每個月從我爸手裏拿生活費,作為回報,他每天大搖大擺地上樓來吃飯。如果菜不合他的胃口,他還可以摔碗發脾氣。有時候,他甚至還會留下來過夜。

我們這個不像樣子的家裏,永遠留著他的一支牙刷。

如果天天如此,我也許還可以假裝自己仍有一個完整的家,可是,大雨打雷睡不著的晚上、半夜樓下有人敲門恐慌的時刻、電閘跳掉一片漆黑的瞬間……這些需要他的時候,他總不在這裏。

我媽明明是他的結發妻子,我和弟弟明明是他的合法子女,卻被擺在了一個最卑微的仰人鼻息的位置上。我曾經惡狠狠地對我媽說:“現在我們一家人,就像被我爸包養的二房!”

我媽看著我,怔了半天,吐出一句:“你非要來剜我的心嗎?”

我想我媽也是認命了。女人一到中年,會變得很沒出息,隻要對方肯給錢,就覺得他還是一個好人。

在這樣一個家裏,我一個女孩子,會修馬桶,會扛米袋,會換燈泡。除了扛不動煤氣罐,其他該男人幹的活我都能幹。

我不喜歡自己這麼壯,一點不像個女孩子,但我爸反而喜歡這一點,有時候還會誇我幾句。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顧好這個家。”他說。

這不是很好笑嗎?我有什麼義務來照顧這個家?可是那時我又覺得,其實我爸也挺不容易的,而且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對我很溫柔。他從我爺爺那裏遺傳了暴躁的脾氣,對我和我弟弟經常拳腳相加。所以,他那一刻溫柔的模樣,忽然就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胸口。

“哦。”我低下頭,沒出息地回答。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知道自己要照顧好這個家。我媽沒文化,整天隻知道打牌,要不就是對著我們姐弟倆抱怨自己命苦;我弟被寵壞了,該男孩幹的事一樣不想幹,每天就是去樓下超市摸零食吃,快把自己吃成低能兒童了。

在這個家,隻有我是清醒的。因為清醒,所以我才加倍痛苦。

原本我們一家的生活可能就會這樣過下去,直到我長大、嫁人、離開。

但是,我居然得了抑鬱症。

得了病就要治,治的後果是:我吃了很多藥,那些藥讓我變得更胖。以前的我頂多算是“瘦中帶點肉”,但現在的我,一米六二的身高卻重達一百三十斤,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肥妹。

因為這胖,我恨死了自己。晚上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好死不死坐在那哭什麼?趕什麼時髦學人家看心理醫生?有錢沒處花了啊?

抑鬱,抑鬱你妹呀!什麼破醫生,除了騙錢啥也不會!

我想減肥,開始故意不吃飯。可是不吃飯,又會餓得發狂。餓了三天之後,我發現自己還沒有瘦,就會發瘋一樣一口氣吃下三天量的食物。

我開始自殘。這也不算什麼新鮮事,我們同級的很多女生都是這樣。她們假惺惺地在胳膊上劃幾道淺淺的口子,然後就開始攀比誰劃得深,劃得狠。

我不屑於和她們比這些,我隻是用手機拍下自殘的全過程。刀片刺進皮膚,笨拙地避開血管,所到之處激起身體一陣輕微的戰栗,血珠冒出來,然後彙成一條直線……

我覺得自己有當電影導演的天分。

我開始自殘的時候是在冬天,因為穿得多,家人一直沒有發現。我一方麵不想他們發現,一方麵又覺得他們根本不關心我,而我越覺得他們不關心我,就越會覺得自己怎麼這麼賤這麼慘,就更變本加厲地自殘。

最嚴重的時候,我會揪著自己的頭往牆上撞,而且,還會選一個合適的角度用手機自拍,保證拍到自己絕望又痛苦的表情。

我就這樣對這一切上了癮。

這樣的行動一直在暗暗地進行著,為了不讓傷口太明顯,有時候我也會停一段時間,隻看看手機裏的視頻聊以自慰。三個月以後,我去醫院複查,因為怕吃藥,所以我在醫生麵前表現得很乖巧,那個腦殼壞了的醫生說我抑鬱症已經好了。於是我停了藥,重新成為一個正常人。

因為抑鬱症,我休學了一小段時間。原本我的成績還算不錯,所以學校也沒有讓我留級,而是讓我繼續高二的課程。

我原本立誌要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再回到學校去,但是,重新站在校門口的,卻是一個身材臃腫、表情遲鈍、傷痕累累的廢物。

我的男朋友也跟我分手了。

準確地說,是我為了防止他跟我分手,於是主動和他分手了。

因為我不相信他會喜歡我這樣一個肥婆。雖然他一再對我說:“我喜歡的不是你的外表,是你的性格,就算你胖成兩百斤我也一樣喜歡你。”可是我壓根不相信,任何一個思維正常的男孩會真心喜歡一個肥妹,我在他的眼光裏早就看到了厭惡。

他不主動提出跟我分手,隻是因為不想別人說他以貌取人,隻是不願意麵對膚淺的自己,隻是想當一個好人。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要不識趣地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