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六千)(1 / 3)

回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月明星稀,汾喬打開車窗任夜風吹過自己的臉龐,風又冰又冷,吹得她頭發嘩嘩作響。

她把手伸出窗外,張開五指,感受風從指尖掠過。

還沒來得及傷感幾分鍾,卻被顧衍把手拉了回來,一本正經:\&qu;頭手不要伸出窗外。\&qu;

汾喬側臉去看,昏暗的車廂中,顧衍麵上有些許疲憊,神色卻是溫潤而柔和的。

偶爾一閃而逝的路燈光影間,他的鼻梁英挺,還有那微泯的雙唇,深邃的眼睛,深深的雙眼皮褶皺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冷峻,更具魅力,也更迷人。

看得汾喬想伸手去摸一摸。

這個想法在汾喬腦海中出現過很多次,從前是不敢,可不知為什麼,汾喬今晚膽子特別大。

汾喬的指尖搭在顧衍眼睛上的時候,顧衍稍稍動了動,卻沒有躲開,語氣帶了笑意,\&qu;汾喬,你又不是孩子了。\&qu;

汾喬用拇指和十指去丈量他睫毛的長度,聽到這話,幹脆一用力拔了一根下來。

顧衍眉頭輕皺,\&qu;汾喬,你今晚特別不聽話。\&qu;

是很不聽話,一整個下午都格外安靜,吃不下飯,他話也都當聽不見,一直在神遊外。

汾喬還是裝作沒聽到,又拔了一根自己的,把睫毛捏在指尖,對著窗外偶爾閃過的路燈光線觀察。

半晌,她不高興一撇嘴,得出結論:\&qu;比我的長。\&qu;

隨即又想到了什麼,得意開口,\&qu;但我的頭發比你長。\&qu;

汾喬的頭發確實很長,快要及腰了,一瀉而下,又順又滑,散發著幽黑的光澤。

顧衍輕歎了一口氣,輕輕撫摸上汾喬的頭發。

他能感覺到,汾喬的情緒不太對勁。

果然,汾喬麵上的得意漸漸消散了,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qu;我真的很不聽話嗎?\&qu;

那聲音又輕又弱。似乎是在提問又似乎是自言自語。

顧衍正待開口,又聞到她的下一句。

\&qu;我也想好好聽話。\&qu;

車窗還開著,汾喬身上已經都是涼意,卻固執地不肯關起來。

她側過身,把雙手伸進顧衍的腰間,抱緊,頭深深埋進他的大衣裏,閉上眼睛,隻感受那透過薄衫的溫度與心跳。

\&qu;困了嗎?\&qu;顧衍輕輕發問。

\&qu;嗯。\&qu;

這聲音過了許久才傳來,模糊又有幾分含混,似乎真的快睡著了。

顧衍輕拍著她的背,卻開始猜測汾喬反常的原因,在大腦裏搜索下午汾喬在老宅所遇到過的人。

不再感覺頭頂傳來的目光,汾喬又緩緩睜開了眼睛。

總對她這麼好……

包容她不聽話,包容她發脾氣。

教她鼓起勇氣和陌生人話,替她治病。

好到她險些要忘記自己隻是一個受到同情和幫助的人。

她自己的親人都不再管她,甚至拋棄了她,卻是顧衍給她所有的陪伴與包容。

想想曾經在滇城暗無日的每一,她便惶恐地覺得現在的時光是偷來的,不定哪清晨睡醒便被上帝收了回去。

顧豫茗有一點對了,她是怕被趕回滇城。

不過不是因為她對帝都有多少眷戀,而是不知道離開了顧衍,她要怎麼生活。

就像當初爸爸離開一般的,她一定又要每陷在回憶裏,哭著醒來,又哭著睡去。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她總要經曆的。

她想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隻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即使顧衍過不結婚,可是她真能任性地永遠阻攔他嗎?

即使為了顧家,汾喬也不能永遠攔著他。

顧家是顧衍身上所擔負的責任,汾喬清楚他對它有多重視。

不像自己,是可有可無的。

顧衍本就是一時心軟幫了她。他把她當做輩來看待。她不知感恩也罷,卻還對他提出那麼多不講道理的要求。

她那麼愛麵子,與其那時候毫無顏麵地離開,不如自己先拉開一個安全合適的距離。

這些大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等真正想清楚的時候,心裏卻又像被一張細密的網鋪蓋地壓下來,越收越緊,幾近窒息。

車停進地下車庫,張航熄了火,回頭,卻見顧衍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汾喬睡在他懷裏,顯得格外嬌,看不清臉,呼吸聲卻均勻。眼前的一幕,竟是意外地和諧,讓人心底溫暖平靜。

很難想象平日裏威嚴而高高在上的顧總竟還會有這樣柔和的神情。

張航不再想下去,點頭會意,恭敬行了一禮,自己退下了。

顧衍幫汾喬掉下的發絲扶到耳後,輕手輕腳抱起她,進電梯,上樓。

家裏的傭人見顧衍抱著熟睡的汾喬到家,忙一路替他開門,直到顧衍穩穩把汾喬放到臥室的床上。

打開窗頭燈,暖色的燈光下,汾喬的麵龐精致柔和,睫毛卷卷地翹起來,鼻尖巧,粉嫩的唇瓣如同初長的櫻花,熟睡的樣子像極了歐洲油畫裏走出來的使。

讓人的心底化成一灘水,再也記不起她的脾氣和任性。

顧衍她不聽話,可就算汾喬不聽話,他何嚐不是在哄她的時候甘之若飴呢?

回來的時候,烏雲便一直黑壓壓,這一會,果然下起了雨。

幾道閃電在遠處空劃過,夜空都被分割開來,分外可怖,短短幾分鍾,大雨已經傾瀉般灑下來。

公寓的隔聲效果很好,可窗戶沒有關,還是擋不住雷聲駭人的轟鳴。

幾乎是打雷的瞬間,汾喬渾身一顫,還沒睜開,便緊緊抓住了坐在床頭的顧衍的手。

顧衍本打算是要去關窗的,可汾喬的眼睛就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睛裏是水光瀲灩。

那眼淚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她似是清醒的,又似乎完全沒有意識。

\&qu;別走。\&qu;

\&qu;我隻是去關窗,喬喬。\&qu;顧衍輕聲安撫。

\&qu;不,我怕…\&qu;

暴雨在窗外,將夜晚既喧嚷又嘈雜。汾喬的聲音顫抖,即使在室內也得不可思議。

\&qu;求你了,不要走……\&qu;

那語氣帶著哭腔,幾近哀求。

如同一張綿密的網,將人包裹住,動彈不得,也不得不妥協。

顧衍已經肯定,汾喬一定又受到了什麼刺激,自己胡思亂想了一整個下午。

汾喬最任性的地方,其實不是因為她不聽顧衍的話,而是從不坦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