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的內心完全藏了起來,有時連顧衍也難以窺見。
汾喬抓緊他的手在顫抖,即使顧衍難以猜到她在想些什麼,心髒也不自覺被揪起來。
雷聲響過許久,汾喬仍然沒有鬆手的意思。她的眼睛合著,眉毛卻如同被煙霧籠罩,皺起,睡得極不安穩。
顧衍把大衣外套搭在床頭,輕輕回握掌心裏汾喬的手,徹底打消了要走的念頭。
……
汾喬醒來的時候,又見顧衍靠在床頭。
顯然是坐著睡了一整夜的。
他的掌心和她交握。
汾喬鼻頭一酸,澀得眼淚幾乎要掉出來。一麵又怪自己睡著了也不讓人安穩,一麵盯著那握在一起的手,遲遲舍不得鬆開。
許久,她仰頭讓眼淚倒流,回到眼眶裏,拚命咽了下去。
輕輕從顧衍的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
即使不舍得,那又怎樣呢?這一切本來就不屬於她的。
……
早餐是吐司和穀物粥。
放好食物的傭人收起餐盤,安靜在一旁等待。
汾喬平日裏最討厭喝粥的,張儀不在,今早做早餐的傭人大概是不懂這個。
顧衍下意識看了汾喬的神情。
她就像沒有意識到碗裏是自己平日裏最討厭的食物,低頭拿著勺子往自己嘴裏送。
吃下去了,麵上沒有什麼表情,又接著一勺,動作機械,一語不發。
\&qu;喬喬。\&qu;顧衍開口喚她。
聽到顧衍的聲音,她才像突然清醒般,猛然抬頭,茫然看著他。
\&qu;吃不下可以不用吃完。\&qu;
汾喬的食量沒有那麼大,全吃完一定會撐到肚子。
汾喬下意識往碗裏看了一眼,眼神猶豫,可終究是沒有放下勺子。
\&qu;我會吃完的。\&qu;
\&qu;以後我都會好好吃飯。\&qu;
她像是在對顧衍,又像是在發誓。
時間到點,顧衍著裝整齊,拎著公文包準時出門,汾喬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出門、下樓、卻在顧衍要上車時,突然出了聲。
\&qu;等一下。\&qu;
顧衍回頭,汾喬站在原地,地下停車場暗黃的燈光裏,他看不大清汾喬的神情,卻能清楚看見汾喬被模糊的柔和的輪廓。
她突然動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朝顧衍走來,越走越快,不過是眨了兩次眼,她已經到了跟前。
\&qu;顧衍。\&qu;她的神情認真,眼神虔誠,仰頭看著顧衍。
\&qu;嗯?\&qu;顧衍低低應了一聲,毫不設防,正要開口詢問,汾喬便在他麵前踮起腳,柔軟的唇瓣封印了他未開口的話來。
有那麼一瞬間,男人的腦袋是空白的,心髒幾乎要停跳。
一忽而,他想起了昨晚燈光下,汾喬如同櫻花一樣粉嫩嫣紅的唇瓣。
那觸感原來是像現在這般柔軟。
讓人心中蕩漾,輕輕泛起一層接一層的漣漪。
這不是汾喬第一次吻他,然而卻不再是第一次的驚嚇,他不清那是怎樣一種感覺。
不在他的掌控之內,內心深處卻又莫名地輕鬆愉悅。
隻不過這種念頭幾乎是在冒頭不多時,便被理智拚命壓了下去。
麵上他依舊平靜,卻無人知曉,他內心泛起的駭浪。
顧衍有著強悍的自控能力。
他對自己的要求嚴苛至極,一行一舉,精準到分毫差錯不出的地步。
一個對自己狠的人,才能真正讓人感到害怕,畏懼。
而現在,他的情緒在自己的預料之外,念頭像脫韁的野馬,難以掌控,需要拚命鎮壓。
而他明知這是不對的,他一直隻把汾喬當作輩看待。
汾喬的腳跟重新接觸地麵,她專注地看著顧衍的神情,不想放過他麵上的每一處、哪怕是微乎其微的變化。
可是沒有。
顧衍的眼神一如往日的淡漠平靜。
對,就是這樣,他對她好,可是沒有喜歡。
像她的那種喜歡。
有了這個認知,汾喬的鼻尖竟然控製不住地酸澀起來。
這一刻,她如此地希望車庫裏能吹來一陣風,這樣掉眼淚的時候,還能若無其事地進了沙子。
\&qu;汾喬…\&qu;顧衍喚她,似哀又似歎。
車庫裏陰氣重,很冷。汾喬能感覺到身上一片冰涼,她裸、露在大衣外的雙手都已經僵直冷硬了。
大衣的口袋裏會很暖,她知道,卻自虐般固執地不肯把手放進口袋。
悄悄後退了一步,站定,然後仰頭看著他,這才開口。
顧衍隻看見汾喬的嫣紅旖旎的唇瓣一張一合那聲音便傳入了耳朵裏。
\&qu;顧衍……我喜歡你。\&qu;
\&qu;你現在知道了。\&qu;
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在空蕩的地下車庫裏,卻清晰可聞,帶著義無反顧的決然。
這句話汾喬在心中猶豫了千百次,可這一次,她終於出了口。
也許她不大懂得愛情的含義,可她是清楚的,她想要永遠和顧衍生活在一起,想要每清晨醒來都能看見他、吻他。
隻要思及有一顧衍的懷抱不再對她敞開,不再對她溫柔話,娶妻生子,和其他女人一起生活,她就覺得胸膛裏壓抑難耐,心髒幾乎要不堪重負被擠壓出裂痕。
可是她能怎麼辦,她對顧衍來什麼也不是。
她隻是一個無依無靠、依賴顧衍照顧的孤女罷了。
她喜歡他。
顧衍知道汾喬的個性,她驕傲又敏感,從不輕易袒露自己的心聲,她是有多麼艱難才能出這句話來。
可是不該是這樣的…
汾喬正在最好的年紀,她應該有著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樣,談一場適合的戀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錯把依賴當做了愛情。
汾喬能懂什麼呢?她還那麼,無論是情感還是閱曆,都是一片空白。
倘若將來有一,她明白了事理,遇上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會不會為現在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後悔?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卻不能不去顧慮。汾喬可以肆無忌憚抒發自己的情緒,他卻得為汾喬的人生負責。
他張了張口,聲音還沒有發出來,汾喬已經看出他的意圖,直接打斷了他。
\&qu;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要再話了,聽我。\&qu;
汾喬鼻腔裏算是凶猛的酸意,她早就知道的,可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