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太急切
她心裏發悶,卻突聽得衣袂磨擦之聲,近在耳邊,他竟是已走到床邊來了,伸手掀被子。她死壓著被子,不讓他掀,他用柔柔軟軟的聲調與她說話,悄悄話,又像是哄她:“外麵怪冷的,你也知道,我蠱毒動不動要發作的,你忍心看我難受麼?”
蘇蘇雖然沒理會他,可是心已經軟了,原本她也生不起他的氣來,她隻是氣她自己,手已然悄悄放開了被子,他就勢爬進被子裏,伸手抱住了她,任她怎麼掙紮也不鬆手:“你還生我氣,是我不好,你不要氣,你氣壞了身子,將來兒子生出來,身體不好,可要怨我了!”
“胡說個什麼!”蘇蘇被他說得忍不住嗤地一笑,“誰說是兒子,說不準是女兒呢!”
“是什麼都好,我都是喜歡的!”他輕輕歎氣,把她淩亂的頭發撥到耳後去,俯臉親了親她的額,“是我太急切了。”
其實蘇蘇知道的,他想她告訴他,有關於段景飛今晚上對她說的話,到底是什麼話,使她那樣失魂落魄。
然而她不能說,至少在確定段景飛的身份以前不能說,至於以後,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她雖然並沒有消極到打算過一天是一天,可是現在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乎她的意料,讓她恨不能做縮頭烏龜,什麼也沒發現,什麼也不知道,隻想著過一天是一天,能與段深飛在一起多恩愛一日,她也知足了。
可是她腦裏念頭一轉,忍不住又問:“你如何得知我爹每年送畫像給段景飛的事?”
他拿指尖輕輕描畫她的眉毛眼睛,一點涼一點癢,她的身子跟著酥成了一片,手腳無力,氣喘籲籲,猛然抓住他的手:“你快說!”
他莞爾一笑:“這有什麼好說,我與他的恩怨你是知道的,如何能不關注他呢!”
蘇蘇想想也是,卻又突然想到卓鳳儀:“卓鳳儀也知道這事麼,所以她會以為段景飛喜歡我,所以那樣恨我?”
他倏地壓到她身上去:“也許,可是你為何這樣關心她的事,咱們的事,還要好好說說才是,不要去管她了,娘子,你不明白春宵苦短麼!”
他的表情那樣認真,仿佛是在說一件有關國際民生的大事一樣,這自然也算是大事,可是他這樣的口氣與表情,逗得蘇蘇忍不住笑起來。他可不管她笑不笑,動手去解她的衣裳,她就任她去解,樂得受他的服侍,反正這裏的衣裳複雜的她都懶得去碰。
兩人恩愛了十多日,幾乎把段景飛的事情要忘記了,這之間嗆嗆也來過兩三次,可是萬不敢在蘇蘇麵前提段景飛,怕她又出什麼差錯,那晚上蘇蘇那番樣子可把她給嚇壞了。所幸也都沒有大事發生。眼看著年關將至,時氣愈冷,人人都在忙著備年貨過年,唯有蘇蘇不急不徐,這兩日隻顧著購添厚衣。她是個頂怕冷的人,一點點冷也能讓她翎毛倒立,像隻生活在熱帶的鳥,硬是在屋裏擱了四個火盆,手爐腳爐都備了三套,輪換著用,若然要出去,手腳頭臉都要包得極嚴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為了看路,如果不需看路,她簡直連眼睛也要包起來了。
段深飛被她這木偶似的打扮弄得哭笑不得:“我蠱毒發作都沒有你這樣厲害!”他笑著捏她臉。她推開他手:“你還有心思說笑,有這心思,不如想想怎麼解這蠱!”
他便不言語了,她苦悶的思索,突然叫起來:“不如這樣,咱們直接去找段世伯,我不信他這樣毒,人家所謂虎毒不食子,到底你是他的親兒子,他不能這樣待你!”
段深飛臉色突變,才要說“你莫要胡來!”不想嗆嗆忽地闖了進來,青白的一張臉,一壁喘氣一壁急道:“小,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爺說,年三十這一日,便要把你嫁過去!”
“你說胡話呢!”蘇蘇蹙緊了眉,“段景飛他分明知道我活著,他還……”
段深飛猛然拉過她的手,緊緊抓住:“你不過是想將錯就錯!”
“如何將錯就錯!”蘇蘇抓了抓頭發,坐立難安,“他果然要娶我麼,當真要娶我麼,不行,我要去找我爹,把這事情講明白!”
嗆嗆自然也讚同這個法子,老爺與夫人看到小姐竟還活著,不知道會有多歡喜,與段景飛成親的事,自然要往後放一放了。不想段深飛卻有不同意見,他硬是把蘇蘇按進椅子裏:“你稍安勿燥。”
蘇蘇卻急得掙著要站起來,他便拿手死死壓住她:“他既知道你尚活在人世,卻又如此安排,要娶你的牌位回去,那自然是有深意了!”
蘇蘇其實不笨,她隻是當局者迷,看不透,急道:“你索性把你的猜想說出來給我聽,我現在腦子亂得很,什麼也想不出來,你就別同我猜迷似的了,行不行!”
段深飛卻不急不慢地剝起橘子來,臉上有一種淒迷的笑容,好半晌不作聲。蘇蘇忍受不得,急得抓耳撓腮,嗆嗆也在一邊道:“姑爺,你就說吧,莫不要急死小姐麼!”
他把剝好的一片橘子塞進蘇蘇嘴裏,她本要吐了出來,可是看他深深的目光,終於沒敢這樣吐出來,嚼了兩嚼咽了。他這才開口道:“你們總是不記得,最不願意看到他成親的人,是誰呢?”
蘇蘇想也不想:“這還用說麼,自然是我那親親的表妹,卓鳳儀了!”
不想段深飛卻搖頭:“你再往外想想!”
她眼睛一亮:“你是說閻羅女!”
他不動聲色,又撕下來一片橘子塞進她嘴裏:“我的想法,他是想引蛇出洞,閻羅女行蹤詭密,段景飛定然對她也是防不勝防,所以他欲要引她出來,把恩怨與她徹底了結。”
蘇蘇抓了抓頭發:“閻羅女對段景飛一往情深,倒不會把他如何,我怕我那表妹生命堪憂!”
嗆嗆忙插話道:“表小姐這樣狠毒,竟想要小姐的命,小姐你還擔心她做什麼!”
蘇蘇想自己被閻羅女下毒的時候,又何嚐不想要了卓鳳儀的命呢,她倒不是特別怨恨她。可是突然想起來段深飛與閻羅女的交易:“可是你說過,給了閻羅女那味傳說中的‘心心相印’,難道她還沒找著機會給段景飛服下麼?”她心裏跟著一抽地痛,“她既知道了段景飛要娶我,定然會加緊找機會把藥給段景飛服下,到時這藥的真假,便立時可辨,她豈不要回過頭來找你算帳麼!”
段深飛無謂一笑:“我還怕她什麼,原本我命也不久了。”轉眸見蘇蘇臉色灰敗,忙又道,“你太多心了,我把藥給她的時候就警告過她,不到萬不得已,莫要服用,這藥會使對方成為對她言聽計從的木偶。”
“所以她到了此時也下不了決心給段景飛服用麼?”她不由鬆了口氣,可是一想又覺得事情不對,“她怎麼肯放過你,這粒藥分明不是她想要的呀!”
“因為我還賣了個消息給她!”
蘇蘇不能相信:“你賣了什麼消息?”
“我告訴她,這世上並沒有這樣的奇藥,卻有一味蠱,可以達到使兩人心心相印的效果!”
蘇蘇近來聽不得“蠱”這一個字,一聽到就全身緊崩,心裏涼颼颼,像給人一拳砸出一個洞。可到底好奇,忍不住咬牙問:“我記得你先前也說過的,果然有這樣一種奇蠱麼,那麼能養出這奇蠱的人,定然也能解你身上的蠱了!”
段深飛依舊是不緊不慢地模樣,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慢慢地笑開了:“娘子,難得今天這樣好日子,該吃一杯酒!”
蘇蘇不耐煩,分明說得好好的,不明白他為什麼又要跑題,可是又不願意違他的意,忙吩咐嗆嗆去沽酒。待嗆嗆一走,她忙要問有關於蠱的事,他卻一按她手道:“這事不急,難道你不想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麼?”
她本以為他不過是找個借口想打發了嗆嗆,單獨有話要對她說,哪裏想到今天竟真的是什麼特殊日子,茫然搖頭。他點了點她的鼻頭:“今日乃是我的生辰!”
蘇蘇“咦”地一聲跳了起來:“你不早說!”她來回來走了兩趟,實在想不出什麼名堂來,隻好站到他麵前道,“我去外麵買一桌酒席來給你慶祝好不好?”
“不醉不許睡覺!”他捏她鼻子,“看我怎麼灌你!”
蘇蘇欣然:“我這就去!”說著轉身跑出了院子,看得段深飛心驚膽跳,一勁囑她小心,“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跑得這樣急!”。蘇蘇應著他,翠綠衣裙在院門外一轉,像是一道勾人的媚眼,隨即遠去,隻使人想入非非,魂牽夢縈。他若有所失地呆望著,卻聽那屋頂上一個涼幽幽的聲音飄下來道:“不想今兒個竟是閣下生辰,我竟沒有備禮物來。”
“其實在下的生辰,在下也不記得是哪一日了。”段深飛像早知道那人在上麵,不慌不忙,顧自倒了茶在杯子裏送到唇邊上,“閣下何妨下來一見。”
那屋頂上的人“嗯”了一聲,衣衫窸窣一響,落在門前,他抬頭去瞧,便見那人身材頎長,亮藍的袍子襯得臉白得像是高山覆雪,愈有一種凜然。到底是個漂亮人物兒,段深飛看得眼睛一亮,呷了口茶:“我對閣下慕名久矣!”
那人慢慢在他對麵說下:“彼此彼此!”說著顧自掇過一隻杯子來,拿了壺往裏麵倒茶,端起來吃了一口。
段深飛用眼梢瞄了他一眼:“你不怕我下毒麼?”
“怕就不喝了。”那人滿是淡然的模樣,“我該怎麼稱呼你,該稱你一聲兄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