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喜脈
他問她:“是不是段景飛來了?”
她原本要顧左右而言他,可是看他那樣沉沉如水的目光,似是要把她碾壓成塵,到底是妥協了,點頭道:“是,他來了,你要去見他麼?”
他搖了搖頭:“我倒是不擔心你與他的婚事,你們這婚事,根本結不成,就算我不出手!”
“怎麼講?”
“除了你那位表妹而外,難道你忘了還有個虎視眈眈的閻羅女!”
這個人似乎已自動拔除在了蘇蘇的腦子裏,也因為自己的事情太過於焦頭爛額,現在他驀然提起來,她心裏不由緊縮成了一團:“你答應她的事情呢,沒有辦成的話,她不會放過你的!”她不由發急的轉圈子,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把段深飛給藏起來,讓全世界的人也找不見他。
段深飛卻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你擔心什麼,答應給她的東西,我已經給了她了!”
“什麼,你不是講那藥是假的麼!”
“從來這些事情都是真真假假,但看有沒有人信!”
“就算她信了,等喂段景飛吃下那藥,真假自然立時分辨出來了,她一樣還是要殺你!”
“那就讓他殺好了。”
他說的好像自己的命隻是最無關緊要的一個東西,蘇蘇卻恨得心肺都疼起來,過去狠狠抓住他的衣襟,把他的臉拉向自己:“你隻想著你自己,你不在乎你自己的死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我在乎,我該死的在乎的要命!”
段深飛突然把唇湊上來,輕輕吻了她一下,她一呆,手自然就鬆開了,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眼睛裏波光詭譎,藏著數之不盡的星光,她回過神來,狠狠地摟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上去!她要讓他知道她的決心,知道她在乎他的決心。
可是他輕易的一句話,就粉碎了她這決心,他說:“等我死了後,你就找個待你好的男人嫁了吧!”
她軟弱地窩在他懷裏,本不想哭的,可是眼淚自動自發地往外流,她待要阻止,卻哪裏有能力阻止:“我不要你死,我也不會嫁給別人!”
“我命該如此,是必須死的!”
“你不去找段景飛拚命的話,哪裏用死,咱們回去找那神醫,讓他好好給你瞧病,我不信還有治不好的病!”
他隻是歎氣,長長久久地,似乎有一個世紀那樣久的沉默後,他終於說:“我這不是病。”
“那是毒?”
他搖頭:“不是毒。”
“那到底是什麼?”
“是蠱。”他雲淡風輕地吐出這幾個字,撫著她頰的指尖卻帶著些微的顫抖,“這蠱,是自小被人種下的,不定時會發作,神醫的藥,也隻能勉強壓製,不能徹底解除,到了現在,蠱對藥性已基本能夠適應,所以,我的命不長了!”
“誰給你下的蠱,這樣惡毒?”蘇蘇驚愣地瞪著眼睛,眼淚依舊止不住,他一壁給她擦眼淚一壁道:“你再也不會想到的,給我下蠱的人,是我的爹娘。”
蘇蘇突然哽住了喉嚨,不知要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隻是臉上是慘白的,更緊地摟住了他。他卻沒有想象中的悲傷絕望或者別的表情,依舊淡淡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為何我恨段景飛麼,如果你非要聽,那我就說給你聽,因為他搶了我的爹娘,搶了我的地位身份,搶了我的,你!”
“我?”
他點頭:“原本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才是段景飛!”
蘇蘇咬住了嘴唇,低低道:“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事情比你想象的要簡單很多,我爹和我娘同時愛著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段景飛的爹,他爹臨死之前把他托給我爹娘照顧,雖然他不是他們親生,卻更勝親生。而我,對他們來說,原本就不該存在,那時候他們原本是要弄死我的,卻是我命不該絕,被神醫救了下來!”
蘇蘇不能相信:“段老伯,和段伯母,怎麼會是這樣惡毒的人,我爹一直與他交好,我爹他可知道……”
“這事除了我爹娘而外,怕連段景飛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因為他,我險些死掉,不過也罷,能多活這十幾年,我也滿足了,我現在隻想殺掉他,讓我的爹娘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必竟他們那樣愛他,想來是不能忍受這‘失子之痛’的!”
蘇蘇想說,既然段景飛並不知此事,那麼他也算是無辜的,可是這話讓她怎麼說呢,在段深飛受了這許多的苦,甚至現在連性命也危在旦夕的時候。她萬萬不能說,她隻能做他些微的安慰,如果這個安慰能管用,如果段景飛的死,能讓段深飛活得快活一些,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她不是聖人,她什麼也管不了做不了,她隻有他了,在這個世界裏,隻有他!
她捧住他的臉,輕輕地吻:“不,不會的,我絕不會讓你死的,我爹認識的奇人很多,想來裏麵一個有操蠱的聖手,到時候一定能解了你身上的蠱!”
他也並不說話,順著她,依著她,把她輕輕抱到床上,衣衫一件一件褪去。
外麵正是傍晚時候,晚霞紅勝花嬌,夜也就不遠了。
到晚上,趁段深飛睡得深了,蘇蘇爬起了床,小心翼翼,拿了前幾日去外麵做的一套黑衣,利落穿戴好,又拿了一隻黑紗巾把臉包得嚴密。她想了想,終於回手到牆上取下了劍,這劍據他爹說是家傳寶劍,斬鐵如泥,她一直也沒有試過,因為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要過那種打打殺殺有今日無明日的生活。
現在也許它倒能派上些用場了。
她悄悄推開門,踮著腳,像貓一樣輕地走了出去,緩緩把門合實,盡量不發出一點兒聲響。她知道練武之人的耳目都是極靈的,雖然段深飛這時候身上蠱毒發作的厲害,身子很虛,卻也不能不防著。
索性月光明媚,照得地上自有一種幽暗的白色,她借著這一線月色,匆匆出得門去。其實這段路,哪怕她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的,可是這時候她心裏緊張,好幾次走神,回過神來才知道轉錯了巷子,又忙忙折了回來。這樣走一回停一回,原本隻要一刻便能走到的地方,這時候竟走了半個時辰。
嗆嗆給她留了門,那看門的老仆人早給她哄走了,蘇蘇伸手輕扣了兩下,停一停,又扣三下,嗆嗆便知道是蘇蘇來了,忙過去把門拉開了,張嘴才要喊一聲“小姐”,蘇蘇忙做個禁聲的動作,四下一張,並不見一個人,才有些放心,又側耳傾聽,靜謐中隻有風微微拂過樹梢牆角的動靜。她終於徹底放下了這一顆心。
“他住哪裏?”
嗆嗆抬手指了指南方,悄聲道:“住在小姐的錦院!”口氣是帶些氣憤的。蘇蘇也聽得一怔:“爹怎麼如此安排?”
“老爺說小姐不在了,段少爺名份上本就是姑爺的,自然住小姐以前的園子!”
蘇蘇不由歎氣:“難道他老人家一點不懷疑我的死麼?”
嗆嗆蹙眉:“小姐,那個假人做得太像了,老爺與夫人也隻是匆匆瞧得一眼屍首,哪裏還細看啊,自然給他們騙過了!”
蘇蘇也就不再說話了,攜著嗆嗆悄悄往錦院走。然而一步步都覺得彷徨,她這是要去做什麼呢,找段景飛去說什麼,告訴他自己沒死,他可以走了,不用再來娶她,還是一刀了結了他,給段深飛水深火熱的過往一個交待。
在實施這個計劃的時候,原來她就沒有想得明白。若然她想刺殺段景飛,就憑她的身手也不夠資格,若然和他攤牌,他的反應,在得知自己被她耍了以後,會不會一怒之下反把她給殺了呢?
她想他不會,頂多就是惱怒罷了,也絕不至於殺了她。
她正恍恍惚惚地,嗆嗆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到了呢!”她一抬頭,看到門楣上料絲燈下紫金的“錦園”兩字,突然覺得它殺氣騰騰。當初她是專門請了人來寫這兩個字的,就愛這筆如刀勢,然而現在看來,竟像是個不好的征兆。
心裏不由抓撓似的難受起來。
嗆嗆又說:“小姐,婢子一直不敢告訴你,可是到了這時候,不能不告訴你了,表小姐她,她也住在這院裏呢!”
蘇蘇更是聽得莫明其妙:“爹難道老糊塗了麼,他們孤男寡女,也不避避嫌疑,倒要教他們一起住在我這院子裏頭,是個什麼意思,娘也不提醒爹麼,把我這個女兒往哪擱,好歹我才是段景飛正牌的未婚妻呀!”雖然是極低的聲,卻也聽得出其中的惱意。
嗆嗆垂了頭,聲音小的像蟲子哼哼:“這也,這也怪不得老爺夫人,是表小姐她,她說要是把她與段少爺分開,她就不活了,鬧得不像話,老爺夫人也不好太苛求她,所以就……”
蘇蘇懶得再聽她說下去,把手一擺止了她的話,回手推門進了院子。
與臨出家門前並沒有什麼兩樣,院子以水磨青石鋪就,方格子,幹淨異常,連一片落葉也難見到。隻有那幾株石榴樹,落光了葉子,在風裏搖了搖頭,像是歡迎她回來似的。
嗆嗆大氣不敢喘一口,帶著蘇蘇一步一捱地靠到了院裏正房門邊,蘇蘇眉不由就更皺緊了:“他,他,他竟是睡的我的屋子麼?”
嗆嗆苦著臉點頭:“老爺說,姑爺原該住這裏,反正過兩日就要補這個婚禮了,更何況小姐也不在了,還避晦這些做什麼呢,江湖人都不講究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