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將來,守寡!
蘇蘇喝了茶,胸口熱烘烘的,終於有了點兒力氣,支使關切地望著她的蘇合:“你還傻站著做什麼,你不追出去,萬一他再回來殺我怎麼辦?”
蘇合聽了不僅不惱,反而眸子裏熠熠生光。蘇蘇這幾日忙活著畫遺像,定製棺材,已把他嚇得不得了,還以蘇蘇起了輕生的念頭。可現在看她這番作派,分明惜命的很,他不由就鬆了一直提著的一口氣。
“原來你沒有想死!”
“我為什麼想死!”蘇蘇沒好氣,“我死了,豈不讓卓鳳儀那死丫頭得了意!”她恨恨一拍桌子,“你說,你在哪裏見到卓鳳儀,她現在在哪裏。人家說,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這姓風的要殺我,根本也是防不勝防……”
蘇合才要說“那我一天十二個時辰守著你,絕不讓他碰你一根毫毛”然而不等他開口,蘇蘇一計眼風殺過來,他隻得硬生生把這句話吞了回去:“那你的意思呢?”
“我還能有什麼意思,我才不是問你,卓鳳儀那死丫頭到底在哪裏,我這就過去殺了她!”
蘇合驚得跳起來:“你別衝動吧,我總覺著那個風池不是個東西,我也不曉得你們先前有什麼誤會,可是我看鳳儀絕不會找人來殺你的!”
“你憑什麼這麼說?”
“鳳儀,鳳儀人很好的……”
不等他說完這一句,蘇蘇已氣地朝他啐了一口:“她給了你什麼好處,要你這樣為她說話?”
蘇合為卓鳳儀說話,是因為小時候給他好臉色看的人,除了蘇蘇而外,便是卓鳳儀了,在他那種生存環境下,對方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恩惠”已足夠讓他感激一生。而且小時候,卓鳳儀一直是蘇蘇的跟屁蟲,蘇蘇說什麼她就應什麼,根本是為唯命是聽,怎麼會對蘇蘇不利,在他想來,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他以為他自小到大對蘇蘇的心不變,那麼卓鳳儀自然也不會變的。
在這方麵他總是太單純。
他垂著腦袋不說話,蘇蘇頭痛得揉腦袋:“算了,暫時我也懶得同她計較,還是做我的事情要緊!”
蘇蘇所謂要緊的事情,不過是要嗆嗆找幾十個人,四處宣揚自己的死,她要用她的死把段深飛逼出來,自然也不會讓段景飛與卓鳳儀好過。她寫遺信回家給她老爹,說她不能忍受被退婚的羞辱,含恨自殺,可就算死,也要段家給她一個名份,要進段家祖墳。她爹看了她這最後的遺言,自然會向段家伯父施壓。
做完這一切,她便叫嗆嗆明麵上帶著她的棺材牌位回了家裏,她則與蘇合喬妝改扮,悄悄尾隨。這其間自然也偷偷去過神醫家探段深飛,因為忍不住思念刻骨。然而不敢深入,怕他看到她,壞了她的計劃。
到底也沒能見著一麵。
她想如果他真的對她有心,真愛她的話,那麼他必然會來找她,哪怕隻是找她的屍骨。如果他不來,她還有什麼所求呢,便照計劃嫁進段家,嫁給段景飛,如果沒有段深飛,那麼嫁給任何一個男人,都沒有大的區別。
走的時候還是深秋,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冬了。
她遠遠的跟著嗆嗆一行,看到蘇浩然老早地迎在京城的界碑前,老淚縱橫。他身邊站著蘇蘇娘親,身後跟著十幾位妾,哭聲倒有幾分真切,聽在蘇蘇耳裏,卻多像是做戲。
蘇蘇原本想把這計劃和盤托出,可是想到他爹這樣花心,娶了如許多姨娘,對她娘親不忠,她要讓他好好嚐嚐這傷心的滋味兒!雖然她也沒真的把這對父母放在心上,必竟這十幾年她都隻當他們是她的一場夢。可是從一個女人的立場上,她瞧不起蘇浩然,雖則他對她疼愛有加。所以她總想為她娘討回點公道來。隻恨她娘十幾年來忍氣吞聲,恨與委屈都往自己肚子裏咽,這也是她所以那樣乖戾的原因之一。
可是現在這個世界之於她終於有了不一樣的意義,她想留下來,因為段深飛。可是也是因為段深飛,她曾恨不能早早離開這個該死的夢境,重回她平靜而平凡的生活,回到現實世界裏麵。
也許她現實裏的男朋友已有了新歡也說不定,必竟這兩邊的時間是相對的,她在這裏呆了多久,現實裏也就過了多久,她在現實裏麵會是什麼樣子,也許就是一具植物人。
你哪裏能要求一個男人守著一個植物人過一輩子呢。
這世上大約也沒有這樣情深意重的男人吧!
蘇蘇與蘇合挨蘇家附近賃了一間四合院住著,雖然離得不遠,卻是個死角,蘇浩然輕易不會往這邊看一眼。
嗆嗆會隔三五日過來報告一次情況,無非是夫人怎麼哭,老爺怎麼哭,到最後勸她:“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那個段深飛,難道還能比老爺夫人重要麼,老爺夫人年紀大了,哪裏經得起你這樣折騰!”
“我看我爹是老而彌堅,不然如何娶了那麼多姨娘!”她嗤笑一聲,“你別瞎操心吧!”
嗆嗆皺起了眉:“然則這幾日,老爺頭發都白了一半,像是老了十年!”
“你別同我扯這些,他本來就老了,再老十年也是該的!”
嗆嗆說她不過,也隻好閉嘴,卻突然又想到什麼,忙道:“可是小姐,你撒這個謊,不怕被段景飛少爺拆穿麼,必竟他與表小姐在一塊,表小姐派風池來殺你,卻沒殺成啊!”
蘇蘇嗑著瓜子,把手去火盆邊烤:“我說我是自盡的,又非是他殺的,就算她猜出來我沒有死,不過是顧布疑陣吧,她又怎麼好對段景飛說她派人刺殺我的事呢,隻要她不說,段景飛就不能知道,不能知道,就會被他老爹給逼回來與我成親!”
“然則小姐也必不是真心要嫁他啊!”
蘇蘇把瓜子皮吐到火盆裏,立時燃起一束火花,映得她的臉斑斕生色,別有風韻:“如果段深飛死了心不搭理我,我就嫁給段景飛又如何呢,正好也能讓卓鳳儀不痛快。你知道我這人一向惡毒,她不痛快,我才開心!”
蘇合對蘇蘇所做的一切都不理解,可是這不妨礙他去執行。然而這疑問積到一定程度,總會暴發。
這晚上他喝多了酒,也有些借酒裝瘋的意思,大半夜裏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來,卻沒朝自己房裏走,徑直到蘇蘇房門前,咚咚咚敲了起來。
蘇蘇其實還不曾睡,這段日子她哪裏睡得著,幾乎整夜整夜的失眠,蘇合一進院門她就知道了,這時候他敲門,她原本也不打算理會,想他也沒有什麼事,鬧一會兒也便回去睡覺了,她也知道他心裏不痛快。卻聽他含含糊糊地在外麵抽泣。她側耳細聽,果然是抽泣,就再也躺不住了,起身披了衣裳點了燈拉開了門,瞧見蘇合坐在門階上,背對著他,肩膀一抽一抽地,果然是在哭。
她伸腳踢踢他:“好好的,你為甚作出這種樣子來,你不是大丈夫!”
蘇合轉頭望她一眼,她掌著燈,照見他發紅的眼睛,心裏不由一緊。又看他穿得著實單薄,因為這段日子來她隻擔心自己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倒不大注意他。這念頭一起,她不由分外愧疚起來,自己根本不算是個稱職的姐姐,忙把他拉進屋裏去,不管他的掙紮,把火盆移到他腳邊,又翻出一件披風來給他披上。
“你到底有什麼事,這樣哭,你告訴我!”
蘇合顧自垂著頭,半天沒動靜,她以為他被暖氣一烘睡著了,才要伸手碰碰他,指尖還不曾碰到他的衣裳,他猛然抬頭道:“給我一口水喝!”
蘇蘇被他嚇得不輕。
她一壁拍著胸口一壁出去點上了小火爐,煮上了一壺水,回來還忍不住叨咕:“人嚇人嚇死人呀,蘇合,你到底怎麼了,小小年紀,有什麼事情,非要借酒澆愁不可!”
蘇合突然狠狠看了她一眼:“你明分知道的!”
蘇蘇被他這表情唬得一跳,忙笑道:“哎,你別嚇我!”
“我不嚇你!”他又埋下頭去,也不知道望著哪裏,腦袋晃了兩晃,身子也跟著晃了兩晃,仿佛坐不穩,要從椅子上歪下去。
蘇蘇怕他真歪下去摔惱了他,醉酒的人是不能惹的,忙過去扶了一把:“我送你回房去睡!”
蘇合卻狠力推開了她:“我不睡,我今天要把話跟你說清楚!”
“有話明天再說吧!”
他恨恨跺腳:“不,定然要今天說,就現在說!”
“好好好,我聽你說就是了,你急什麼,我去給你沏茶吃!”
等她拎了壺進來,看他又是東倒西歪的一副樣子了,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她沏了茶倒一杯推到他近前,那火盆裏木炭突地一暴,他跟著猛地掙起了身子:“天亮了嗎?”
她想笑又不敢笑,一壁給自己倒茶一壁道:“天才黑,哪裏就亮了,你快去睡!”
他一看到她,醉眼裏努力又清醒了幾分,那暗灰的色澤褪去,清亮的仿佛是水色,一眨,又暗淡了。他複又坐回椅裏,把杯子握到手裏,任熱氣熏著他的臉:“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蘇蘇便安靜地坐到了他對話,托腮看著他。他吸了吸鼻子,似乎腦子清楚了,情緒平靜了許多:“你為什麼騙爹,說你死了?”
她一向很少在他嘴裏聽到這個“爹”字,從來都是以“那個人”來代替的。這時候聽到,倒有些吃驚:“原來你心裏頭還是認他當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