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歉意,愧疚,多麼沉重的字眼!不,這不是她所要的。她寧願他給予的是坦蕩恨懼,她要的是他的無愧於心。在她的心裏,前次的出遊,讓他們之間有了無形的感情盟誓,而此時的歉意和愧疚不就是因為對盟誓的違背嗎?

她知道,她的失落一定讓婆婆興奮了好久,可是她早已沒有了心情去關心。

「二夫人,你也在這?」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雨晴的思緒,「那謝了的荷花真有這麼美嗎?」

「沈大俠?你也在?」自從回來那天起,兩人便沒交談過;此時相遇,才發現不過短短二十天沒見,他已經憔悴了許多,沒了以前無牽無掛的瀟灑,反倒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困獸。同是天涯淪落人!雨晴露出了回來之後發自內心的第一個笑容,慶幸自己不是惟一的可憐人。

「我想,我是該跟你們告辭了。」他故做輕鬆道。可任誰都聽得出來,他心裏的無奈和落魄。

「你要走?可是我還沒還你的人情呢。要不你再留些日子,或許很快你就能跟我討回人情了。我可不想一輩子都欠著別人。」

「沒想到你還惦記著這件事。算了吧。」他迎風而立,身影顯得那麼的孤單、寂寞。

「沈大俠,原來你也是個人。」

「嗯?」

「以前的時候,你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仿佛什麼都進不了你的心,而你對什麼人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生來就是這樣缺心少肺。沒想到現在,你卻是一副為情所困的模樣。說說,你倒是看上了我們府上那位姑娘,讓我跟夫君說一聲,叫她跟了你就是了。」雨晴取笑道,「不過,話說回來,那也要人家姑娘願意才行。」

他沒搭話,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想起以前他指責寒峻有新人忘舊人,她忽略心中的失落,故做輕鬆地說:「現在,夫君可是有舊人忘新人,那麼『忘恩負義』這個詞也就不適合再用到他的身上了吧?說不定,還是你那番話一語驚醒夢中人呢。哪天等纖雲姐姐身子好了,我讓他來謝謝你。」

「不用了!」他急急地回答。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連忙問:「你不介意丈夫的移情別戀?」

「作為一個女人,若她愛他的丈夫,當然會介意。可是她若不愛,她隻會對丈夫的移情別戀感到鬆了一口氣。但是,有些女人是沒有介意的權力的,因為男人對她從來就沒有用過情,又哪來的移呢?」

「那麼你……」

「你不覺得問這些有失你大俠的身份嗎?」她撇了他一眼,「你似乎總是在有意無意地為大夫人說話。難不成,是你沈大俠不但見不得劫人錢財之人,也見不得奪人感情之人?」

一瞬間,一道亮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待她清醒才發現一口劍架在她的脖子上,而他那憤怒中的悲哀讓人不能不動容!完了,踩到他的痛處了!

「沈大俠!」多日未見的寒峻出現在劍的另一端。為什麼明明在眼前,感覺卻那般遙遠?那幾寸寬的劍猶如一條跨不過的壕溝。傷心,害怕,喜怒哀樂一時間都從她的身上抽離,她惟一能聽到的隻有自己的心跳。她笑了,對著仿佛已是陌生人的他笑了,笑得那般燦爛!

可是對於寒峻而言,這笑容在他的心上又割下了第二道深深的傷口。他害怕這種笑,更害怕這笑裏的含義。那會讓他不知所措!

沈驚鴻緩緩地收回手裏的劍,一個字也沒說,便迅速地離開了。

寒峻一把將她拉到懷裏,任憑她如何掙紮,就是不肯鬆手。那胸膛散發出的強烈的害怕與擔憂一點一點地軟化了她,垂在兩側的玉臂慢慢地,慢慢地爬上他的腰際。

任女人如何的孤傲,隻要她所愛的男人對她表現出關心與心疼,她立刻便會棄械投降。這是一種情不自禁,是女人天生的弱點,不是理智所能控製的。雨晴當然也個例外。

當天晚上,寒峻又回到了雨晴房裏,極盡狂野地與她纏綿。她想起腹中的孩子,本想推拒,最終還是放棄了,隻是下意識裏小心地護著腹部。

從那天起,寒峻便天大留宿她房裏。前段時間的心結業就慢慢地解外了。可是相對的,婆婆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

這天一早,便有下人跑到雨晴房裏,說是大夫天身體不適,讓寒峻過去看看。他什麼也沒說。匆忙穿上衣服,便奔出去了。

雨晴再也睡不著,索性坐起身來,一邊梳妝一邊尋思未來的事。回來這麼久,至今還沒見上葉纖雲幾麵,不是婆婆守著不讓見,就是她本人吩咐下人回話說自己身子不適,不宜見麵。她越是不肯露麵,雨晴越是起疑,原來因為丈夫回到身邊而暫時息下去的火苗又開始燃燒起來……

給婆婆請過早安,用完早飯,雨晴便帶著巧兒直奔閑草屋,此次見麵倒也順利,沒遇上什麼障礙,「纖雲姐姐,回來好長一段時間了,一直沒能來給你請安,妹妹心裏真是愧疚不已。」雨晴小心地觀察她,見她身子一如往常,不見有什麼特別虛弱之勢,隻是眉宇間的愁緒深了幾分,讓人覺得她確實有幾分病態。當然,在雨晴心裏,她並不希望她真有什麼病。因為柔弱的女子總是容易喚起男人心裏的保護欲。若是以前,她也會時不時地裝那麼一會,但自從認為自己已經得到丈夫的心之後,這些就已經成了她不願.也不屑於為之的事了。

「多謝妹妹關心。其實我也沒什麼大礙了,不過是婆婆太小心罷了。」顯然,無論是她的話語,還是表情對雨晴都少了幾分熱絡和親切。尤其她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回避著。

「對了,我今天來是給姐姐送禮物來的。張府上上下下的禮物鍛出去了,惟獨姐姐的,因為沒有機會,便一直拖到了現在。巧兒!」

巧兒連忙呈上兩個盒子擺在桌上。

「妹妹破費了!我聽說婆婆收到你送她的布料,可高興著呢!」

「嗯。」那布料張母倒是喜歡得很,可惜送禮的對象卻令她不快。雨晴打開上麵的盒子,「上麵這個是送姐姐的香爐。我一看,就喜歡上了,覺得她跟您的琴特別地配。驚買這個香爐,我還和沈大俠搶了好一會兒的價呢。瞧我,都忘了說了。您是不出戶,一定還不知道沈大俠是誰吧?他武功高強,還救過妹妹幾次。他現在就住在咱們府上,我給你們引見引見如何?姐姐,你覺不覺得沈驚鴻這三個字很熟悉?你怎麼啦?」

「我沒事。」葉纖雲從凝神中恢複過來,眼裏蒙上了一道水霧,「這個香爐,姐姐確實喜歡。多謝妹妹費心了。」

「不如,咱們就點上它,拿出姐姐的琴合奏一曲如何?」

「且慢!」張母人未到聲先到,「你身子不適,怎麼就起來了?也不怕累著?」

二人連忙起身問好。張母恨恨地瞟了雨晴一眼,便誇張地快步走到纖雲身邊,扶她到椅子上坐下:「身子不適,就別行此大禮了。」

「雨晴!我聽說你隨峻兒出門的那段日子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去杭州的路上,你掉到河裏,害得寒峻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你。可有此事?」張母嚴厲地問。

「確有此事。」知道她是秋後算賬,雨晴也不推委。隻是心裏暗自猜測,是誰向她告的密。隨著出門的武夫、仆人都被寒峻嚴厲訓斥過--不許在老夫人麵前透漏半點風聲。她一時大意,沒見此事放在心上,還把它當作糗事寫信告訴了葉纖雲。難道是她?不會吧?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連院的花魁都知道了一些風聲,那就別提對自己防備慎重的婆婆了。但願不是她,現在的自己可不適合樹敵太多。

「老夫人,不關小姐的事,是我……」巧兒急忙辯解。

「主子說話,何時輪到你一個小小的丫頭插嘴了?張嬤嬤,給我掌嘴!」張母無疑是要雨晴下不了台,殺雞儆猴。

張嬤嬤最恨的就是這主仆二人,當初她被二人耍得團團轉的事仿佛還在昨天,今人逮到機會,就好好回敬她們吧。

「且慢!婆婆,您犯得著跟一個小丫頭生氣嗎?打壞了丫頭不要緊,可別急壞了自己的身子。」纖雲柔聲勸到。

「好,就聽媳婦的,饒過她這回。」一向蠻橫的張母真的對她言聽計從?

張嬤嬤收回了她蓄意待發的手勁,但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審判會依然進行,「就因為你,害得峻兒在路上多耽擱了幾天,讓他不得不起早貪黑地趕那多出幾天的公務。僅僅這些也就算了,沒想到你變本加厲,不好好待在別院裏侍奉丈夫,倒把丈夫丟在家裏,自己跑出去遊山玩水,揮霍錢財,與人搶購物品。你當峻兒辛苦掙來的錢是給你一人揮霍的嗎?你還跑去觀什麼潮,讓峻兒到處好找。他偶爾去一次院放鬆一下,你便跑去大鬧一場。我們張家的臉都讓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丟盡了。」

沒有人敢反駁!

連自己偷偷上院的事都一清二楚,她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那封信!她之所以知道有夢伶這個人,本就是婆婆寫信告訴她的,難道她早有預謀?明白了!婆婆就是利用自己除去一個隱患!然後再把罪名推到自己身上。

「您如何知道的?」知道她的目的,雨晴平靜了。

張母早有準備,她從袖袋裏抽出一迭信扔到雨晴腳下:「你自己看吧。」

雨晴俯身將信一一撿起,不信地望著臉色蒼白的葉纖雲--這些都是自己寫給她的,怎麼會在婆婆手裏?哈!真是日久見人心。

「不,不,我……」葉纖雲嘴角,好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仿佛就要暈倒的樣子!

張母得意地看著這一切,惟恐天下不亂地喊著:「纖雲,快快回床上歇著吧,小心動了胎氣!幸好小平及時通知我這個賤婦來了,否則張家的孫子就沒了。」

任何話都沒有比「胎氣」二字來得震撼!張母的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厲害!

「多久了?」

「一個月。今天一大早大夫剛剛檢查出來。峻兒也來過了。」張母得意地答道。

「真的?」

葉纖雲無聲地點點頭。

雨晴立刻衝出閑草屋,直奔書房而去。巧兒在後頭怎麼也趕不上她……

*****

「二夫人,爺正與各行老板商談,不便見你。」張忠攔在門口。

「滾開!」

「滾!」從未見過她那殺人般的眼光,張忠忙閃到一邊,扯她進去。

雨晴衝到屋裏,劈頭臼:「是真的嗎?」

眾人驚訝地望著這位二夫人,不知如何是好。寒峻為難地說:「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

「是真的嗎?」她毫不妥協地再次問道。

「好了,各位老板暫且先行回去,咱們以後再慢慢商談。」寒峻話一出口,眾人也就一一退下。

「什麼是不是真的?」他沒有責備,笑著拉起她的手。

雨晴一把甩開,責問:「葉纖雲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你知道了?驚這事生氣?」

驚這事生氣?多麼的輕描淡寫,雲淡風輕呀!她再一次被鎮住了。是呀,自己生什麼氣呢?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葉纖雲是他的妻,比起自己這個妾來說更有資格生下他的孩子,一切都該是那樣合情合理,可為什麼心好像因為友情和愛情的同時背叛而碎了呢?他為什麼不給一個解釋?為什麼眼神如此坦蕩?他不覺得愧疚了嗎?難道他接受了?

「我沒生氣。我隻是一時不能接受這個消息。」

「咱們也很快就會有孩子的,比她的肯定差不到哪去。」對雨晴的孩子,他用的是「咱們的」,而對葉纖雲的,他用的是「她的」。隻可惜沉浸在傷心裏的雨晴並聽出其中的含義。她背對著他,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的難堪,也不敢出聲搭腔,深怕他聽出聲音裏的哽咽。

她點點頭,等待心情慢慢平複。

「好了,沒事了。哪天咱們一起去看看她,嗯?」

「好。你忙吧,我下去了。」

*****

「小姐,你沒事吧?」等在門口的巧兒看到雨晴一走到無人的地方便淚如泉湧,不由得急壞了,「是姑爺欺負你了?我跟他評理去。」

雨晴一把拉住她:「你要……敢,就別再叫我小姐!」

「可我還從未見過小姐哭得如此傷心呀。」巧兒打小跟著小姐,知道她一向倔強,哪時哭得如此傷心欲絕,就是怨老爺對夫人絕情也不曾怨成這樣!

「我一會兒就好了!」雨晴狠狠地擦去不爭氣的淚水,深吸好幾口氣,「走,咱們去找沈大俠。」

找他幹什麼?其實很簡單,女人受了委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娘家,盡管那個家對雨晴來說並不溫暖,但那裏有她最親愛的娘!找他,乃是她個想欠人情,可這次恐怕注定得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