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海裏有些震驚，隨即遮住了眼中的心事。雲蘿心裏有秘密？連西門千秋都已察覺？楚雲飛抬眸看了他一眼，自己一直懷疑，也曾試探問過，可雲蘿明顯不願談起，甚至提都不願提，雲蘿有怎樣的秘密？麗妃是她娘親，可顯然，雲蘿對麗妃有孝敬，有順從，但是也有所保留。如果雲蘿真有秘密，那究竟是怎樣的秘密會讓她對自己的娘親都沒有提起過？
想著西門千秋的話，楚雲飛不由微蹙劍眉，暫時……還無人能得到雲蘿全身心的信任？對，自己也不能……就算把心掏出來給雲蘿，怕是也不能。雲蘿，朕怎樣才能讓你放心大膽的信任朕？讓你卸下所有的防備，對朕坦誠相待？
小山下的花樹旁，程明遠默默站立，等候著大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過來的吩咐。
遠遠看去，一個高大威猛，霸氣淩然，一個玉樹臨風，高貴天成，這兩個男子都是世間的鳳毛麟角，他們之間素無恩怨，可眼下兩國卻已正麵開戰，今日單獨相對，他們會說些什麼？
程明遠不敢多聽，站的又遠了些，先是聽到低低的話語，語氣似乎還很是平和，隱約聽得出是在談論一個女子，自有酒壇落地破碎的聲音後，說話聲便越來越高，逐漸演變成激烈的爭吵。
楚雲飛的聲音清淡淩厲，西門千秋的聲音冷淡略帶清雅，兩人似乎各持己見，措辭鋒銳，針鋒相對各不相讓。
“……這能怪誰？當初是你硬把她帶走，你帶她離開，卻不好好對她，隻是一味的利用再利用，本王救她有錯嗎？何況，本王也被人擺了一道……”西門千秋語氣略帶急促的說道。
“朕明白當初是朕不該。可是，朕與她之間已經有了皇兒，朕無論如何絕不放手！”楚雲飛有惱怒，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有些恨當初的自己，又有些恨被西門千秋握住了軟處，是，當初對她所做一切，已讓自己後悔莫及。可如今呢？難道任何的悔恨都無用？難道曾經犯錯的自己就要被抹殺愛她的權力？
“不放手又如何？大王覺得三三是那種願意與其他女人共侍一夫的女子？依三三的性子，她寧願孤老終身，怕是也不願如此吧！”西門千秋帶著些嘲諷的笑，冷然說道：“本王也有女人，但明媒正娶抬回王府的一個也沒有，本王隨時可以陪伴三三遠走天涯海角。大王你行嗎？”如今自己眾叛親離，大興讓自己值得留戀的地方愈發的少，自己也就更加的無所牽掛了。
“朕……朕可以終生陪伴雲蘿，她要的任何東西，朕都能滿足……但那些女人畢竟無辜，朕不能不負責任……”楚雲飛沉聲說道，話語中夾雜著無奈，垂下的碧藍海，眸底的光被逐漸掩蓋，握住酒壇的手頓了一頓，難道雲蘿就是因為這個，才對朕若即若離？
“嗬嗬嗬，大王真會說笑，”西門千秋再次笑道：“三三貴為一國之君，衣食無憂，大王覺得雲蘿想要什麼東西會得不到？還需向大王開口討要？”
楚雲飛微微一驚，願意替雲蘿做任何事，可聽西門千秋一講，自己能做的，雲蘿也能，難道自己對雲蘿而言，沒有絲毫用處？可事到如今，自己的心卻是真的係在了她的身上，雲蘿對自己而言，已是生死都不能相離……
空酒壇陸續被扔到旁邊，每扔一次，都會發出一聲脆響，兩個身份不凡的男子拋棄了各自的身份地位，如世間所有鬱悶的男人一樣發泄著自己苦悶的內心情緒，邊喝邊指責對方，含含糊糊的訴說著自己和那個遠在長安的大唐女帝之間的恩怨糾纏。
“……楚雲飛，你覺得你治理天下有一手嗎？你覺得你可以一統天下，讓天下人都服你嗎？你覺得你很厲害嗎？……哈哈哈……”西門千秋醉意漸現，冷笑幾聲，隨即大聲嚷道：“天不予我，若是大興在我手上，本王敢和你賭，賭三年，江南必定大治！……可惜啊……”
碧藍海瞄了他一眼，楚雲飛接口問道：“可惜什麼？”
“可惜本王剛一出生，先王便道，本王男生女相，予國不利，就算為王，也總是被人架空的王。本王縱有擎天誌氣，又有何用？……”西門千秋的聲音裏透著難言的哀痛，有些無奈的低下頭。
“哼，這些不過都是借口！你以為幾句大話，朕便服了你？天下大治，有那麼容易？朕從小被人罵作賤種，身份地位皆低人一等。他們說朕不行，朕偏不服，奪王位，爭天下，朕就要那些人看看，朕究竟行不行！”
眼中一絲驚訝，西門千秋看著酒後微醺，吐著真言的大楚大王，原來，他也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麵，隻聽人說大楚大王並非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卻不知道中間還有眾多陰謀詭計複雜其中。
“女人？朕的眼中，女人又價值幾何？不過是暖床和發泄的工具而己……可朕萬萬沒有想到，朕最後竟也難過美人關，而且還是個和朕一樣，不在意男人為何物的女帝……”楚雲飛露出一絲苦笑，雲蘿，朕無時不刻都在想你，你呢？你可有常常想起朕？如今的自己，所思所想早已不同往日，家國天下，若是沒有雲蘿陪伴左右，要來又有何用？……
“三三那樣的女子，對她動心也屬正常。”西門千秋低頭，淡淡的說道，臉上的笑容很是勉強。
“你說，雲蘿她到底想要什麼？想要什麼？”楚雲飛突然指著西門千秋厲聲問道：“她要的，朕就能做到。”
“她想要什麼？原來陛下並不了解她……”西門千秋眼眸抬起，直直看向楚雲飛，聲音略略提高，揚聲說道：“她想要永無幹戈，四海清平，百姓安康！她想掃平天下不平事，還天下一個朗朗晴天！”
碧藍海微微眯起，楚雲飛半響才說道：“對，她真正想要的，是這些……家國天下於她而言，她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利用手中權勢，來實現天下清平，男女平等的願望……”
西門千秋抬頭看向遠方，一言不發，是啊，三三對權勢，對天下並沒有貪婪的野心，她有的，是一統天下的決心，是努力實現自己心中所想的信心……暗暗呼出一口氣，三三，你心中，究竟什麼最重？
楚雲飛低頭兀自低頭思索了半響，抬頭看了一眼長安方向，揚聲說道：“如果她的願望是這些，那還不容易？等朕一統天下！這些朕替她做到！”
瞄了眼楚雲飛，西門千秋暗自搖了搖頭，三三的願望，豈會讓你來替他實現？
楚雲飛說完，似乎覺得有些不妥，想了想，便放下手中酒壇，看向西門千秋轉口問道：“你是大興的豫王，朕對大興用兵，王爺可要回去與朕兵戎相見？”
“大興的豫王？”西門千秋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似地仰天大笑，隨即低頭說道：“什麼人真心把我當作豫王？他們眼中，我是王室的妖孽，是他們眼中攀附權勢的絆腳石！”
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西門千秋再次大笑，笑的眼中滑出了淚水：“枉他們自稱高門華第，竟然與五裏湖那群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東西相勾結，本王還真是高看了他們！”有些釋然的一聲長歎，西門千秋再次揚聲說道：“本王不是李政，也不需要那些虛名。大興既然棄我，那本王對大興也無留念之處，相較被人出賣的沮喪，本王倒是更高興自己解脫了！”
看著西門千秋，碧藍海緩緩垂下，不知他說的是真心，還是傷心至極所以如此，楚雲飛淡淡說道：“豫王爺竟是這般看的開，朕倒是有些欣慰了。”
“如今我孑然一身，再無身份牽製，隻是西門千秋，再也不是那個什麼豫王。哈哈哈……這樣，心裏倒是輕鬆了許多。”西門千秋舉手抱起酒壇，仰頭咕嚕咕嚕喝的很是豪爽，放下酒壇，伸手抹了把臉上不知是酒還是淚，看了眼大楚大王，說道：“不過，大王說你治國強於在下，在下絕對不服……”
“……不服？！不服氣我們賭一把如何？”楚雲飛皺起劍眉，略一思索，接著說道：“待朕掃平那些蠹蟲，平了那些高門……朕就把大興交給你，三年之後，看誰能治理成盛世太平！”
“好！”西門千秋揚聲，隨即又低頭一笑，淡淡說道：“三年為期，分個高下又如何？在下倒是無妨，隻怕大王到時會忍不住！”
“忍不住有什麼用？”楚雲飛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神思一恍，一雙桃花眼帶著鬼鬼的笑意，驀然浮現在眼前，不由低低聲喚道：“雲蘿……”
聞言，西門千秋不由抬頭掃視周圍，並非三三，不由苦笑一聲：“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三三怎會出現在這裏呢？”
“三三？”楚雲飛終於注意到西門千秋始終以三三稱呼小妖女，不由皺起眉頭，碧藍海滿是疑惑，看著西門千秋問道：“豫王爺怎會一直喚雲蘿為三三？哦——對了，當初朕在大楚軍帳中就是叫這個，隻是，她怎會叫三三？”
“當初是三三告知在下，為何叫這個，在下不知，或許，她不想以真實姓名相告吧。”西門千秋失神的盯著酒壇，她對誰都防備心很重，對誰都裹著自己厚厚的外衣……
楚雲飛讚同的點點頭，有些無奈的自語道：“朕不知要等到何時，她才能明了朕的心意，不知要到何時，雲蘿才能一心一意愛上朕，朕都不知何時才能得到她的心，真正抱得佳人歸……”
愛？三三會言愛嗎？西門千秋再次低頭苦笑，她一直在躲著自己，哪怕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每一次都是自己不管不顧，仗著身手高於她，厚著臉皮強行占得一些便宜……
兩人似乎同時發出一聲歎息，四周恢複了沉寂。
半晌，兩人各自起身，身旁碎瓷一地，皆有些無力的扔下手中的酒壇，踉踉蹌蹌，搖搖晃晃一起走下笠亭，身上帶著幾分醉意。
月有些涼，天有些高，雲有些淡，回望長安，兩人心裏竟都有一點舒暢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