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飛目光遙遙,看著碧藍的天際,碧藍海與長天相映生輝,喃喃低道:“曲江池畔該是柳風送爽了吧?”
西門千秋衣袂輕飄,狹長鳳目遙看遠方,輕輕一歎道:“踏月殿前也該寶巾如火了。”
碧藍海輕抬,楚雲飛輕輕點了點頭道:“朕上次信中故意沒有說明豫王的狀況,雲蘿該是急了。明日朕要回長安,豫王爺一同前往如何?”
長安?那裏……有三三在呢,西門千秋有些恍惚,似乎看三三正在遠方靜靜的看著自己,要去嗎?
這段時間,西門千秋心裏其實異常紛亂。對自己來說,大興是故土,是家國,雖然一直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畢竟自己是大興的豫王,是以想法設法說服新王實行變法。誰知被觸動了利益的那些高門士族罷朝不成,便起了齷齪心思,與五裏湖這樣的江湖邪門狼狽為奸,裏應外合要鏟除自己。
新王對變法本就心懷疑慮,豫王出事後,頓時與士族高門達成了妥協。舊的秩序被迅速恢複,國家利益也再次被朝廷和士族瓜分。西門千秋自醒來看到一張不男不女的臉和陌生的環境後,頓時明白,自己已經被朝廷和那些士族所拋棄。
心在流血,一直痛到麻木,以為自己不會在乎了,可那種被人背叛,被人欺騙,被人出賣的感覺無時不刻都在包圍著自己……和楚雲飛一場痛飲,心裏似乎有了一點亮光,大興現狀如何自己心裏有數,看看大唐和大楚百姓過的日子,再看看大興,衣食不周的百姓用心血養著一群豪奢淫逸的蠹蟲,這樣的朝廷要與不要有什麼不同?
曾幾何時,自己也曾盼望大興能有大唐的盛世,大楚的鐵騎,可惜……西門千秋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自己不是李政,沒有讀書人的名堂,虛名自己根本不在乎……但是,心裏卻怎麼也放不下,難道大興真的要這樣亡國了嗎?
盼著見到三三,可是如今的自己,愁懷難展,難道要她來安慰自己嗎?三三那樣的女子,豪情壯誌,她會怎樣看自己?實在想不出是該去還是不該,西門千秋想了想,最終拒絕了楚雲飛同行的邀請,緩緩往回走去。
看著那身白衣似雪的背影,楚雲飛無言歎了口氣,都是男人,多少能夠理解西門千秋此時的心境,自然也不會勉強他做不願做的事。原本,在自己眼中,這個長相俊美的天下第一美男,就是隻愛炫的花蝴蝶,利用俊美的外貌周旋在眾多女人堆裏,甚至雲蘿每每見他,都會受到誘惑。想不到他竟也是心有抱負、有誌難酬的英偉丈夫,這點,除去他是自己的情敵以為,倒讓他刮目相看了。
次日,大楚大王帶了侍衛一路奔波,匆匆趕到長安,到了皇宮見女帝卻被告知,女帝陪了太妃往大慈恩寺進香去了。
楚雲飛眨了眨碧藍海,點點頭,也沒有多做停頓,徑直帶了侍衛直奔大慈恩寺而來。
大慈恩寺位於長安城西劈桐蔭山而建,是長安數百年的名刹。大唐立國後又進行了修繕和複建,建築瑰麗雄偉,金碧輝煌,聳立山腰分外奪目。
寺坐東北向西南,分為二進,寺門高大壯麗,前有一對石鼓,使大門更顯莊嚴。入門,一個闊埕,走到盡頭,置一門,上書“齋堂”,從這進去,是下樓之梯,巧妙利用了山地低窪之勢。寺院裝飾精美,結構嚴謹,布局壯觀。
因為今日大唐天子禮佛,所以虎賁衛執戟肅立。盡管女帝親臨,卻沒有禁止百姓朝拜,以致讓楚雲飛覺得的麻煩並沒有發生,卻也有些擔心,雲蘿作為一國之君竟這般不重自身安危,萬一有歹人混入人群意圖不軌,豈不是很危險?想著,一邊不滿,一邊大步走了進去。
內監通報,大楚大王到。孔二保遠遠便看到了黑衣華服,風塵仆仆的大楚大王,知道這大楚大王和女帝的關係非同一般,也未加阻攔,隻示意女帝正在後山休息,便指了路請他過去。
楚雲飛漫步走過去,看到蒼鬆翠柏中,一塊大山石高處,自己心心念念的佳人挺著有些臃腫的身子站在那裏,身旁是一抹清麗苗條的身影,風吹起兩人衣帶當風,袖袂飄舉,正低頭說著什麼,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那個身影,怎這般眼熟?仔細一看,發現竟是曾經的王後風波兒。
楚雲飛本無意偷聽他人談話,特別是兩個女子的交談,可一想到小妖女可能會和風波兒說些什麼關於自己的話,便停下了腳步。
薩雲蘿俯瞰著遠方,接著剛剛的話題淡淡說道:“……或許人生便如登山,該珍惜和享受的,便是一個過程吧。就是向高峰攀登路途中層出不窮的景色,險也好,奇也好,美也罷,醜也罷,都是一種經曆。至於登上峰頂,是否要站在那裏,智者見智,仁者見仁。何況,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那刻,眼前必然是更為廣闊的天地,留戀一處之景,一山之美,或許就會錯過更精彩的世界……”
“陛下此話,奴婢以前或許無從理解起,但經曆過一些事,也才明白過來。所以,於奴婢,心中已經沒有怨恨,珍惜眼前努力明天,才是最應該做的吧。”風波兒看著女帝,聲音極為溫婉。
薩雲蘿含笑點頭,她想通了,就能活的更為開心,若是執著記住悲苦,怎麼能有明天呢?
風波兒說完,又抬頭看了眼女帝隆起的腹部,輕聲問道:“不過,陛下,您和大王他……?”
“天下事翻雲覆雨。對於權力,男人和女人的選擇是不同的,男人心甘情願為其折腰,而對於女子來說卻更願與一心上人相守不離。”薩雲蘿依舊淡笑,截斷了風波兒的話道:“這是誌向不同,也無可厚非。但權利的高處,孤王,孤臣,孤君,哪裏那麼容易找到可以並肩盛放的知音人、解語花?已經得到的,有那麼容易放棄嗎?”
風波兒再次看了看,不由低頭一笑,陛下對男女之間看的太明白太清楚也太冷,所以才會死守心房,那大楚大王若想抱的美人歸,怕是沒有那般容易。
楚雲飛站在原地,碧藍海滿是驚異,第一次,他在身後聽到了小妖女的心裏話和感慨,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不由自主將自己心中最在意和最珍惜的東西拿出來細細品味。
對於自己來說,最想要的是什麼?愛情與權利,天下和女人?情絲萬丈,如畫江山,孰輕孰重?紅塵相知,一生風月,哪個才是浮雲飛煙?半晌,楚雲飛揚唇淡笑,輕輕喊了一聲:“雲蘿!”
薩雲蘿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好似聽到了大別山的聲音,愕然回眸,看的正大步而來的大冰山,原來真是,還以為自己的錯覺呢,於是對著他輕輕一笑,點點頭淡淡道:“原來是大王,好久不見。”
風波兒看到兩人間流淌的有些怪異的曖昧,這對也有意思,一個喚閨名,一個喚大王,由此稱呼,可以看出兩人各自的態度呢,偷偷一笑,微微俯首,施了個禮,輕輕說道:“奴婢去先找麗妃娘娘和寶寶,先行告退。”說完便徑自轉身向後麵走去。
楚雲飛看著風波兒離去,便走向站在原地未動的小妖女,碧藍海落在了小妖女的腹部,咦?雲蘿的肚子大了好多,看來寶寶快要出生了,再看她臉蛋白白嫩嫩,麵色紅潤,不由滿意的想著,看來雲蘿有乖乖聽話用膳。
走過去,看著薩雲蘿一言不發,半響,才低聲喚道:“雲蘿,近來可好?寶寶可乖?”
大冰山那雙碧藍海老是盯著自己的腹部,薩雲蘿不由白了他一眼,死冰山看什麼看?懷孕的女人不都這個樣子?看怪物似的,再看,挖了你的眼睛,想著,也不理他,有些憤恨的往回走。
“雲蘿!”楚雲飛伸手拉住,很小心,很小心的擁在懷裏,低聲說道:“雲蘿,看到你這個樣子,朕才放心,老是以為你不在意寶寶,老是擔心你不吃飯,現在朕放心了,都這麼大了……”
薩雲蘿囧了囧,又因身體的關係也不敢多動,隻得任由大冰山像個委屈的孩子般抱著自己,說著心裏的擔心。
風波兒走進後麵的竹林,抬眼看到前方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呆呆的看著下麵相擁的兩人,仔細一看,竟是那個俊美無儔的男子!
西門千秋愣愣的站在那裏,心裏一片麻木的痛楚。半年不見,三三竟然,竟然又有了他的孩子?!有些不甘,有些心痛,痛到失去知覺,伸手扶住旁邊一棵大樹,緩緩閉上了眼睛。
三三,你的心裏,終究還是放不下他,終究還是有他……三三,你真的愛他,是嗎?是本王先看到你,晚了一步就讓自己失去了你,你真的就愛上他了?你對本王緊閉心扉,拒於千裏之外,對他呢?
你心中有他,你心中有他,因你願意為他生下寶寶……西門千秋靜靜的看著,孤寂的身影,落寞的神情,看的風波兒靜靜立在一旁心中輕歎,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喜怒悲歡不能自已?
風在林間乍起,吹亂了西門千秋一頭漆黑長發,亂了,亂了,亂了神,也亂了心,一動未動,呆若木雞,就那樣站著,站著……
三三,無論如何,畢竟我深愛一場,這愛今生今世再不會忘記。有了這記憶,就算阻隔天涯,也無法忘記……畢竟紅塵攘攘中我曾找到過你,為你駐足,為你回眸,因你展顏,便也無悔……
轉眼多少歲月已逝,曾經的點點滴滴笑猶在目,言猶在耳,那些過往去了哪裏?未來又往何處?三生石上自己與她是知己還是良朋?輪回中她與自己生命的交集有多深多淺?始於何時,將歸於何處?西門千秋依舊靜立,良久良久,都未曾動一下……
又是一個癡情的男子,風波兒低低輕歎,靜靜看著那抹身影,鬆濤陣陣傳來卻靜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