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願望(1)
與風波兒約好時間,想著麗妃與寶寶等人還在船上等著自己,薩雲蘿便與風波兒分手告別,各自離去。
沒了大冰山的貼身跟班和嘮叨,大唐女帝在長安又開始了逍遙自在的日子,也逐漸習慣了大冰山的離開後的安逸。
而大楚大王楚雲飛已從朝歌回到了江州。大楚和大興之戰來的如此迅速,著實出乎楚雲飛意料之外,並打破了他原先的計劃,所以用兵上頗是被動。
楚雲飛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雖然這段時間大楚練兵從未間歇,一直都在做著戰前準備,但是自己答應雲蘿在寶寶出生之後再討論攻打大興一事,出兵的日期本是有計劃的預定在五月底左右,那時寶寶或者已經出世,自己也可以心無旁騖。
想不到卻因為五裏湖和西門千秋一事令戰事驟然而至。其實戰事來臨倒是無妨,楚雲飛沒有想到的是,大興死到臨頭,居然還這般不管不顧的垂死掙紮挑起戰火,全力調兵對抗大楚。
看了看窗外,楚雲飛有些恍惚,不知小妖女現在如何,可有乖乖按時用膳?可是還挑食?可有多多休息?自己不在身邊,周圍的侍從女官照顧的可還周到?……小妖女越來越讓人擔心,歸根結底,都是她不聽話的緣故。
這日處理完緊急軍務,楚雲飛帶著程明遠走進了江州行宮的後園。那裏可以遠望長安,看著那裏,心也有些安定的感覺,那裏,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妖女,她身邊的兩個肉嘟嘟的寶寶,她腹中正在成長的小東西,都是自己努力奮鬥的原因。
為了那個賭約,為了讓小妖女乖乖臣服,更是為了把她擁在懷裏,廝守一生,隻要一統天下,不管是小妖女還是寶寶,都會屬於自己一人……每當心事紛繁,行宮那座製高點的小山,便是他最喜歡去的地方。每每想到小妖女和那三個小東西,所有的心煩事都會隨之而去。
正走著,忽然身後程明遠低低喊了一聲“大王——”,並略停下了腳步。
楚雲飛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有些意外地看到山頂那座笠亭中,站著一個白色的人影。碧藍海微微眯起,低頭略一思索,隨即大步走了過去。
笠亭渾圓,掩映於叢竹茂林之中,如漁翁靜坐獨享垂釣之樂。初春時節,唯獨有梨花似雪,隨清風落於山石,落於亭中,在亭中人的衣袂飄飛間輾轉。
花雨漫天,往日紅衣勝火的西門千秋,一身白衣素服,卓然而立,遙望西北,似乎滿身都是難言的孤單與蕭索。
從五裏湖隱秘的暗室救了他出來,當時他身上倒沒有多少傷痕,但整個人精神萎頓,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楚雲飛宣來禦醫診治,被告知豫王千歲之所以有此症狀,是因被那些淫賤的東西下藥所致!
楚雲飛向來痛恨使用卑鄙手段,豫王又是小妖女所關心、且讓自己救的人,見禦醫這般肯定的說,不由很是憤怒,立刻派人拷問幾個被抓的門徒,得知本來是有人買了他們想要豫王的命,但是他們老大三星湖主愛慕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姿色,心中不舍,所以用了藥暗藏在密室,循循善誘,想讓豫王主動臣服。哪知好事未成,就被大楚救了出來。
楚雲飛看著那個身影,心中不由一歎。這段日子,大興豫王一直在療傷,外傷倒是容易醫治,可心傷任是誰也無能為力。西門千秋自得知真相以後,情緒很是低落,而自己又忙於國事,且對付的又是大興,所以楚雲飛也有意避開與他相見的時間。
有些猶豫的停下腳步,他心裏的苦楚楚雲飛多少明白了一些。據自己一直以來的線報得知,豫王表麵上是一個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四處遊蕩的人,可他每到一處卻都是有目的的考察打探各國局勢,以輔大興以助新王。
隻是,自從小妖女出現後,他遊蕩的範圍似乎小了些,再加上新主開始把握大權,他就更為悠閑,整日跟在小妖女身後。但不得不承認,西門千秋總的來說還是個滿懷抱負、想變革以求國家強盛的人。如今,他被大興朝廷,被那些同殿稱臣的士族拋棄,那些人為了自己的權勢地位、榮華富貴將他做了棄子,甚至狠下毒手,這種滋味縱不捶心,也足以刻骨。
楚雲飛正準備悄聲無息的回頭,不想聽到腳步聲的西門千秋已經轉身看來,抬眸見來人是大楚大王,不由微微一怔,旋即淡淡招呼道:“原來是大王。”
飄逸出塵的姿態,從容淡雅的話語,輕風徐來,衣帶微揚,帶著他身上微苦的清淡藥香,夾雜著清冽甘醇的酒香,正是南地特產“梨花雪”的味道。亭中木案之上,幾隻細泥封口的酒壇歪歪倒倒,已經空了一壇。
楚雲飛掃視了一眼木案,朝著西門千秋點點頭道:“豫王爺,身體可還好?”
“無妨,多謝大王。”西門千秋微微垂眸,心裏說不出來是苦還是悶,是遺憾還是恨,本想避開他人,獨自一醉,望西北天際有長安,誰知這般巧合,竟遇到了他。
碧藍海微抬,淡淡看了一眼程明遠,程明遠會意,俯身一禮,轉身默默走了開去。緩緩走到木案前,楚雲飛伸手拿起酒壇,看了看淡淡說道:“這酒是江南特產,朕隻飲過一回。”
西門千秋聞言,不由也轉過身,看了看大楚大王,一言不發的坐下來。
“不知豫王爺可有興趣?”楚雲飛舉了舉手中酒壇,詢問的看著西門千秋。
“人生難得幾回醉,有何不可?”西門千秋長歎一口氣,有些惆悵的看了看遠方,眼中一片茫然,隨即低頭,也伸手取過一隻酒壇,淡淡說道:“這酒清雅爽口,像南地人的性格,但其後勁極烈,似是被掩在文雅後的剛猛。而江南其他的酒卻太過纏綿,本王不喜歡卻也無奈。”
碧藍海微抬,看了眼西門千秋,楚雲飛隨即捏破手中酒壇封口的泥封,仰首傾入口中,揚聲說道:“的確,朕也想不到大興居然會奮而迎戰,本來朕無意此時進犯大興。王爺之言,令朕茅塞頓開,看上去的清雅之下,想不到竟有這樣的豪氣?”
“隻可惜,大王口中這樣的人,南地並不多啊……”西門千秋不由自嘲一笑,低頭看著酒壇,淡淡笑容頗為苦澀,眼眸微抬,深深看了楚雲飛一眼,沉聲問道:“本王是該感謝大王相救之恩,還是該憎恨大王有吞並大興的野心?”
舉壇飲酒,楚雲飛沒有說話,一陣林風吹過,竹葉有聲,梨花如雨。許久,楚雲飛放下手中酒壇,淡淡說道:“那依王爺所見,朕該不該出兵?”
這真是個難題啊,西門千秋一雙美目靜靜的看著落花片片,思緒似乎飄到了千裏之外,半晌,方輕聲問道:“大王可否告訴在下,為什麼會出手相救?據在下所知,你我之間,並沒有這般深的交情。”
碧藍海微微眯起,楚雲飛看著眼前就算帶著些許頹廢,卻依舊難掩絕代風華的美男子,告訴他自己救他的原因,他會如何想?救他,隻因雲蘿不想他有任何事,救他,隻是不想雲蘿心裏多一份牽掛,自己救他的理由隻有一個,因為雲蘿。
難得與最讓自己擔心、讓雲蘿關心的情敵單獨相處,他有心事,自己也有,他的心情自己明了,既然麵對麵了就不妨問個清楚。
當初與雲蘿最早相處的是他,除了自己,與雲蘿最有糾纏的也是他,迫切的想知道,西門千秋和雲蘿究竟是怎樣的情分,雲蘿的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她不回避與自己的親昵,對自己卻總是若即若離?她在顧忌什麼,擔心些什麼?讓她總是封閉自己心房的原因,可是眼前這個俊美絕倫的男子?
“王爺所說沒錯,你我確是沒有什麼交情。朕之所以這麼做,隻是為了她,為了自己對她的心。”楚雲飛垂下眼眸,沉聲說道:“豫王爺該知道朕所說的她為何人吧?”
恩恩怨怨糾糾纏纏,已經說不清楚,是非黑白成敗對錯,什麼是應該什麼是不應該,一言難盡。似乎是證實了心裏的猜測,西門千秋抬手灌酒的動作微微一頓,修長的手指握在壇口處的關節有些蒼白,低低的聲音透過壇口,帶著淡淡的哀傷傳來:“在下明白了。”
暗暗的呼出一口氣,楚雲飛抱住酒壇,仰頭“咕咚咕咚”喝了起來,一口氣喝了大半壇酒,半晌,方放下酒壇,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朕……寧願長醉不醒。”
西門千秋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是略帶詫異的表情,驀然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麵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輕輕點了點頭笑道:“她,是個奇怪的女子。”
碧藍海一眨不眨,靜靜的看著酒壇,楚雲飛有些無奈,唇邊卻在提起某人時掛上淺淺的笑意:“很倔,總是裝瘋扮傻,假作白癡。讓人欲愛不能,欲恨不得。”
低頭一笑,西門千秋點點頭,心有同感的低聲說道:“是。她明明機靈古怪,偏偏又常常是一副傻傻的、讓人憐惜的表情。就算如今俯瞰天下,她依舊有一顆仁慈的心……”
“逐鹿天下,她擁有最強的武器,最聰明的頭腦,帝王心術,她樣樣皆知,絕對是普天下最受臣民愛戴的君王。唯獨對感情,她似乎異常吝嗇,吝嗇的讓人膽戰心驚,無時不刻都在擔心她隨時都能放棄好不容易攢聚起的情意……”楚雲飛低頭悶聲說道,隨手扔下空酒壇,又伸手拿過一壇,徑自打開。
“是,她很吝嗇,但或者從另一個角度說,她很厚道,不願傷人更不願傷己。或許,既然注定不能給你期待的回應,那就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西門千秋唇角微揚,鳳眼微眯,若有所思,難道在三三那裏碰釘子的,不止自己,大楚大王也不例外?眼簾輕抬,西門千秋接著說道:“又或許,她的心裏埋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暫時還無人能得到她全身心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