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小心(2)
薩雲蘿心裏一聲低歎,抬頭看著西門千秋微微一笑,舉杯在手,輕聲說道:“王爺即已來了,朕便先敬王爺一杯。”
西門千秋低低輕歎,也不答話,隻是舉杯一飲而盡。
抬頭一輪明月高掛,就在唇邊的“明月幾時有”也因現在的氣氛,和頗為難過的心情而退縮回去,薩雲蘿抬眼看了看西門千秋,略一思索,隨即拿出葉笛輕輕放到唇邊。
笛聲悠然傳出,不似之前那般情意綿綿,大唐女帝吹出的是另一闋豪邁的中秋詞:一輪秋影轉金波……乘風好去,長空萬裏,直下看山河……
西門千秋靜坐,一聽此曲全身猛然一怔,隨即心中一聲長歎,無奈的低頭,三三,你何苦要用這樣的理由拒絕我?
同是中秋詞,可三三選中的這一首卻是表達著她既為大唐女帝,就該有稱霸天下的雄心壯誌,兒女情長對自己來說,既不重要也沒什麼必要。
三三,你說的是自己,可有想過我的心意呢?此時此刻,一路走來,愛了就是愛了,不管你回應與否,怎樣回應,我已經失落了自己的心,豈能說收回便可以收回?
曲終人靜,薩雲蘿拿著葉笛久久無語,半響,抬頭靜靜的看著西門千秋,要說的,都在這首詞裏,你那麼聰慧明敏,應該可以聽明白。
迎上三三的視線,西門千秋抬眸凝視,眼光深沉而專注,近乎要執著地望進她的心湖深處,攪起強勁的波流,將她貌似平靜的心卷起輕皺。
有些慌亂地閃避了眼神,薩雲蘿一時不知所措,這樣的妖孽,這樣的夜晚,太容易讓人心疼,他的眼神,讓自己有些後悔剛剛吹出的那首曲子,或許,自己才是真的傷了他的心……正想著,突然聽到一聲輕歎,薩雲蘿不由抬頭看去,依舊無語。
西門千秋的目光移向天空那輪皓月,真的希望就一直這樣下去,月圓花好相對而坐,年年歲歲歲歲年年,就算是隻能遠遠看著,隻要是她,便知足。
今夜月圓,一心想著找到三三喝酒聊天的西門千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靜靜相對而坐。終於,瞄到不遠處三三隨身侍從有些著急的來回走動,西門千秋起身告辭而去。
看著他蕭條而落寞的背影,薩雲蘿微蹙起了眉頭,一雙桃花眼中升起若有若無的惆悵,那抹紅色的身影消失在月色清輝之中,也一絲絲的抽撥著她心中深淺浮沉的不明歎息。
孔二保見大興豫王爺已走遠,便從身後走出來,看了看薩雲蘿的臉色,輕輕稟道:“陛下請移駕,小皇子和小公主已經在禦花園等了一會兒了。”
暗暗呼出一口氣,薩雲蘿點點頭,吩咐起駕。
甫踏進禦花園,便聽到花亭裏傳出國寶奶聲奶氣朗誦詩文的聲音:“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婆婆,寶寶念得好不好?那婆婆為什麼不鼓掌啊?這樣拍拍手……”
麗妃含著滿足笑意的聲音傳來:“婆婆拍手。”接著是國寶開心的咯咯笑聲。
這小家夥,背了詩句還纏著麗妃討賞呢,薩雲蘿不由微微揚起了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女帝駕到,早有人稟告,已習慣了孔二保聲音的兩個寶寶一聽到娘回來,便丟下他人,急忙跑出來,一邊一個拉了娘的手,一起走進了花亭。
薩雲蘿含笑看著兩個寶寶,走過去一抬頭,便看到大冰山竟也在這裏。不由一愣,怪了,晚宴時自己邀請他去參加,他說還有事要忙,婉言謝絕,怎會出現在這裏?難不成這麼快他的事就忙完了?
楚雲飛微抬眼眸,看了看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小妖女,也不多言,隻是對她笑了笑,打了招呼。
大冰山到把這當自己家了?薩雲蘿有些鬱悶的看著大冰山穩穩當當的坐著,招呼過後,看了眼周圍的侍女,隻留下輕紅、淺綠,其他人均被薩雲蘿揮退。女帝來前已令內府供進了一批月餅等過節物品,並讓人分發到侍女、內監手中,攆了大家回去,讓他們自己呼朋喚友過節呢。
紅玉依舊盡職盡責的護在陛下周圍,薩雲蘿淡笑著走過去,輕聲說道:“紅玉,今日是中秋,你也回去吧,護衛一事有其他侍衛便可,朕也會多加小心。”
紅玉想了想,覺得不妥,剛欲開口推辭,便聽陛下貌似無意的自語道:“哎呀,今日師父那裏的人還頗多,是弟子的都趕了過去,若不是大楚太妃在此,朕也想去師父那裏過中秋呢。”
紅玉急急的眨了眨眼睛,揣測著陛下的話,是弟子的都趕了過去?那是不是說……那個……那個誰也在啊?想著,抬眼偷偷看了看女帝,低頭不語。
薩雲蘿看著紅玉的樣子,低頭一笑,繼續說道:“朕今日見到師父,聽他老人家說好似宏遠師兄也在呢。”紅玉一聽,騰一下紅了臉,不再推辭,低頭急匆匆的去了。
看著紅玉的背影,薩雲蘿搖頭笑了笑,又走回亭中坐下。
待眾人皆落坐後,太妃抬頭看了看月亮,對著麗妃一笑說道:“想不到今年的中秋竟是在長安度過,此時月已上了,麗妃娘娘,咱們去上柱香如何?”
麗妃笑著點頭應了,太妃便和麗妃攜了手,帶了眾人走到園中空曠處準備上香,薩雲蘿對這些東西從不在意,見老人熱情很高的樣子,隻得跟了過去。
隻見月台上,已經焚著鬥香,秉著風燭,陳獻著瓜餅及各色果品。月明香煙,氤氤氳氳。地下鋪了拜毯錦褥,太妃和麗妃盥手上香,虔誠跪拜磕頭。
兩人拜畢,退到一旁,麗妃悄悄指了指地上,示意薩雲蘿參拜,薩雲蘿撇撇嘴,隻好也上前跪了,手捏香燭,剛跪下欲拜,忽覺旁邊有人也跪了下來,扭頭一看,竟然看到大冰山也捏了柱香跪著,心裏有些怪異,這是幹嘛?可跪也跪了,自己又不能攆人,便有些憋屈的自顧磕頭拜過,待抬頭時,發現大冰山也適時的抬頭,竟跟著自己拜完了。
自顧起身,坐回原處,楚雲飛依舊一臉淡笑,隻是一言不發的跟了過去。
接下來還是吃酒賞月,說說笑笑,太妃和麗妃說些家常話,薩雲蘿的視線跟著寶寶轉,楚雲飛的碧藍海盯著小妖女瞧,時不時還含著笑意看向一旁兩個寶寶。
輕紅不知何時折了幾枝桂花,兩個寶寶拿在手中,十分好奇地聞著那淡淡清香,跑來跑去,相互嬉戲,國寶咯咯的笑聲在夜的禦花園格外響亮。
看著老人和孩子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薩雲蘿心裏的惆悵不知不覺中慢慢消散,陪著太妃和麗妃飲了幾杯葡萄酒,笑容有些迷離,白皙的臉頰也漸漸飛起了暈紅,看的整晚不語的楚雲飛不覺直了視線,不由自主的咽了幾次口水,小妖女真是無論何時都那般誘人。
麗妃娘娘,瞧見了吧?哀家的皇兒對陛下可是情深似海,哀家可有騙麗妃娘娘?太妃悄悄對著麗妃使個眼色,示意她看看自己皇兒癡迷的眼神。
麗妃會意,偷偷看去,隻見自己早先看到覺得有些怕的大楚大王竟然用那樣一種溫柔似水的眼神看著雲蘿,碧藍海閃閃爍爍,含著淺淺的笑意,滿眼的寵溺。
嗯,這個女婿雖然看著冷了點,可是從眼神上看對雲蘿肯定很好,麗妃對這個冷麵大王倒生出些好感,與太妃相對而笑,看著還不錯。
月亮掛中天,寶寶的笑聲也慢慢低下去,太妃、麗妃知道他們是困了,也玩累了,於是起身打聲招呼要帶寶寶回去,見輕紅、淺綠還站在那裏,便和薩雲蘿說了,讓她二人抱了寶寶,一起回了靜安宮。
見太妃要走了輕紅、淺綠,薩雲蘿便明白了太妃的意思,她又在給自己和大冰山製造機會,想著起身便要追去,走了兩步,覺得自己若是這樣恐怕更是落了痕跡,不由遲疑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楚雲飛看著她有些發愣的表情,不由笑了笑,輕聲說道:“時候不早,明日還要上朝,雲蘿也一起去吧。”
抬頭斜了眼這座在人前稱陛下,人後喊雲蘿的大冰山,薩雲蘿點點頭應了一聲,起身便跟在太妃一行人身後,慢慢朝前走去。
待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靜安宮正殿門口,薩雲蘿想著也該回去休息,便轉頭打算說上一聲。忽又一想,這樣直接出聲趕人,有點過意不去。但是,這不趕吧,難不成半夜三更還要留客?
盡管心裏早就有宮門下鑰後叫門送大冰山的打算,但太晚未免難看——太妃住在內廷,自己這個主人卻不讓她兒子進來過中秋,似乎不合情理,可這合了情理,自己這個大唐女帝又有別樣的嫌疑。這做人還真是難,做個響當當的女皇帝就更難。
薩雲蘿的小腦袋裏正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趕還是不趕?太妃已從裏麵走了出來,看到他們還在,似乎很是意外,語氣很納悶的問道:“你們倆還不回去安歇?”
話語極其自然,貌似在問兒子媳婦,聽得薩雲蘿不自在地張了張嘴,太妃說的也沒錯,自己和大冰山是該分頭回去休息,可她省略了一些話,就不對頭了,想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看出薩雲蘿的窘迫,楚雲飛上前一步對著太妃笑了笑道:“母妃請自安歇,我們馬上就走。”說著,一把拉住薩雲蘿的手,回身就走。
“你——”這不是故意製造曖昧?薩雲蘿皺起眉頭,就想把手掙出來,卻被大冰山攥得更緊,隻聽他低低說道:“快走,要不母妃還有話說。”
那是你的母妃,跟我有什麼關係?薩雲蘿邊腹謗,邊回頭看了眼含著狐狸笑的太妃,這太妃絕對有目的,留在大唐多半是為了她兒子。
有些無奈,有些不甘,但是有了那一次被堵在被窩的經曆,怕是自己說什麼都顯得欲蓋彌彰,毫無用處,啥叫越描越黑?怕是自己現在開口說話便是,這太妃還真是固執己見的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