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無悔(1 / 3)

深情無悔

深情無悔

在被黑暗吸入之際,似乎有人狂奔而來,縱身一躍,死死抱住自己,抱得那麼緊,那麼拚盡全力,那麼不顧一切,是齊越,是他!

可是,人的力量,怎麼抵得過自然之力,他終究是遲了一步,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離奇光亮帶走她的意識,看著那脆弱無力的身子轟然倒在懷中。

“洛……”一聲悲呼響徹天地,刹那間,轟然巨響,裂開的,是原本脆弱的心,還是別的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光影交錯,耳邊回蕩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有輕柔的,有激烈的,有高亢的,有低沉的,有喜悅的,有愴然的,這眾多不知所謂的聲響交織在一起,說不出的奇妙與怪異。

麵前,那一絲光亮,輕輕的,淡淡的,像那枝頭的月光,清輝漣漣,柔和得像是一個夢,一個舒心而溫暖的夢。

是的,一定是在做夢,否則,並未睜眼,卻怎麼會看到那一幅幅流動的畫麵,現代社會孤身求生的堅強人生,異世當中受盡寵愛的歡欣歲月,以及那些隱忍強撐的孤寂日子,到後來,卻是幻化成與他眉目含情,靜靜相依的安然時光,是的,那一段時光,卻是這兩世為人,兩段生命當中,最為幸福平穩,最是心安喜樂的時光……

突然,一道火光閃過,寧靜的畫麵從中破裂,如煙花一般散碎開去,來不及伸手去抓,已成縷縷輕煙。

許久許久,似一陣風徐徐吹來,輕煙緩緩散去。

睜開眼睛,頂上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四周是杏黃色的壁紙,純白的韓版家具,銀色框邊的妝鏡——不是之前用慣的銅鏡,而是清澈透亮的玻璃鏡麵!

微風吹拂,那窗戶上的玫紅大花紗簾輕輕蕩漾,像是花瓣在風中微微顫動的姿態,而窗戶大開著,隱約可以聽見樓下車水馬龍的聲音,喧鬧之中映射出都市的繁華。

聲聲入耳,直聽得她內心巨震,張大了嘴,翻身而起,抓過妝台上的鏡子,對著鏡麵湊臉過去,一名青春亮麗的短發女子呈現眼前,瞬間呆滯,她真的是回到現代,回到她之前的那個身子裏了!

“洛……”那一聲痛呼,仿佛是用盡全身力氣,凝聚全部感情喊出的那一句,清晰可聞,猶在耳畔,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不止是隔了萬水千山,甚至是相隔了無數個時空,已經遙遠到永不再見。

下一瞬,卻是淚流滿麵,痛哭失聲,齊越……

吱的一聲,門開了,一名睡眼惺忪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揉著眼睛不滿喊著:“小洛,我的姑奶奶,這大清早的,你哭什麼啊,人家最近天天加班,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周末……”

這是她的同居室友,也是同一年級不同專業畢業的校友杜曉瑜。

淩宇洛抬起頭來,臉上淚痕未幹,呆呆看著她,嚅囁道:“曉瑜,我又回來了,這一次,我到底走了多久……”

杜曉瑜走過去,摸一下她的額頭,搖頭道:“你沒發燒吧,不就是被你們老總教訓幾句嗎,幹嘛整整一個晚上都關在屋裏,要死要活的,現在還語無倫次呢!”

“我……挨罵……一個晚上?”腦中亂七八糟,混亂一團,思索好一陣,才有了一絲模糊的印象,在穿越之前,自己在那剛上班幾天的新公司,因為工作上的一點失誤,被老總訓了一頓,然後在回來的路上又是不小心被人偷了錢包,氣急敗壞,心情沮喪到極致,以至於在樓下花叢中看到那隻奇妙的盒子,根本不屑一顧,無動於衷,直直而去。

可是,走了幾步之後,卻是莫名其妙又轉了回去,稀裏糊塗將那盒子拾了起來,帶回家中。

當時,就坐在這間屋子的飄窗台上,迷迷糊糊握著那個盒子,摸著那塊牌子,窗外月光如水,盒子也是盈盈發光,兩道光線集聚在一起,那麼瑰麗,那麼奇妙,自己忍不住看呆了,沉醉其中,忘了心中的不快,忘了周圍一切,恍然入夢……

然後,醒來之後,就是麵對著陌生的地方,與陌生的少年小翔,從此,開始了她的異世之旅……

對了,那桃木牌!

顧不得杜曉瑜驚疑的目光,飛一般撲到那窗台上,在四周摸索找尋起來,口中不住念著:“桃木牌,我的桃木牌,快出來,快些出來!”

有了桃木牌,到了月圓之夜,就可以再穿越回去了……

是的,她要回去,這心思,是如此強烈,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如同現在這般,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要見到他!

一眼瞥去,牆角裏,那盒子大開著,深栗色的桃木牌就躺在裏麵,狂喜之下,便是連牌帶盒一把抓起來,貼在胸口上,對著杜曉瑜又哭又笑道:“曉瑜,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這塊牌子,我穿回了一個陌生的朝代,拜了師父,認了師兄,還嫁了人……”

杜曉瑜聽得不明所以,呐呐道:“小洛,你看玄幻小說看入迷了,糊塗了吧?”

“我沒有啊,我清醒得很,不信你看,這就是桃符,他給我雕的桃——”說到這裏,卻是心中一凜,那指尖傳來的異樣感覺,令得她愣在當場,呆若木雞。

低頭看去,那盒中的桃符,已經是從中斷為兩截!

咖啡廳裏,淩宇洛靜靜坐在卡座上,一聲不吭,對麵是一臉關切的杜曉瑜。

“小洛,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來,你簡直是變了一個人,成天就捧著那塊破牌子,念念有辭,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麼?說實話,我真是想帶你去看醫生!”

淩宇洛抬眼看了看她,淡淡道:“我不需要看醫生,我心理沒有問題,那個故事,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杜曉瑜無奈歎一口氣,攤手道:“好吧,就算那故事是真的,你不是做夢,而是真的在那個晚上穿越了一回,但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那個被你稱為定情信物的桃符,已經斷掉了,絲毫不起作用了,你就認命吧,好好呆在這個世界,快樂地生活,做回以前那個開朗的小洛!”

淩宇洛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攪動著杯中的咖啡,嘴唇咬得死緊,是的,杜曉瑜說得不錯,當日桃符無端斷裂,這幾個月以來,她想了無數辦法,用了最好的強力膠,那斷裂之處倒是粘上了,但是任憑頂上月光如何照射,那桃符光澤盡失,遍體晦暗,再無效用。

心誠所至,堅木為開,當年無相大師的箴言還曆曆在耳,這桃符原是世間最為堅硬的木質,卻怎麼會從中斷開?而這媒介已毀,她又該如何回去?!

難道這輩子,竟是再無相見相守的機會了嗎?

“看你,又來了,今天是陪你出來散心的,你就別發呆了,好好聽歌吧,都說這裏的駐唱歌手,是全市最棒的……”

聽歌?如今的她,哪裏有什麼心情去聽歌!

“我心情不好,先回去!”抓起皮包,便是匆匆而去。

“哎,小洛,你等等我……”

穿過那幽暗的燈光,茫然朝門口走去,身後,一陣輕柔的薩克斯前奏過後,憂鬱深情的男聲已經在台上響起:

你為我流過多少淚

我怎麼忍心離開你

如果誓言會變冷

我就像天邊的流星

若非前世曾見過你

就可能來生還要繼續

你為我點一盞燈

讓每個夜都那麼真

不知不覺,已經是停下腳步,靠在牆邊,聽著那歌手又唱了下去:

從不後悔愛上你

不管路有多崎嶇

誰也不能放棄

不管遇到多少風雨

從不後悔愛上你

走得越久越珍惜

就算回到從前

我也一定還要再共譜戀曲

一字一句,咀嚼歌詞,不覺已是身形頓住,怔怔入神。

自己回到王府,再一次看到小白的時候,聯想到在山上拜師學藝的前因後果,也曾經發出過感慨,假如不曾遇見秦易之,不曾被他帶上靈山,自己的命運,會是怎樣?假如上天再給予一個選擇的機會,自己還會不會選擇齊越,選擇這一段激烈火熱而又辛苦異常的感情?

當時,來不及多想,便是被小白的離開與桃牌的再現驚得不知所措,更因為那寶盒的驟然開啟與月光的意外照射,而被動離開,穿越回了已然淡忘的現代社會,懊悔,失落,懷念,心痛……這數不清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造成了這幾個月混亂不堪的人生,卻不曾靜下心來想過,這樣一個既簡單又複雜的問題。

而他,也是曾經不止一次問過,問她的心中,究竟把他當作什麼?

自己,到底把他當做什麼——

一開始,心生嫌惡,針鋒相對是仇人;誤會消除,冰釋前嫌之後是師兄;陰差陽錯,幡然醒悟之後是情侶;耳鬢廝磨,兩情相悅之後是夫妻;而到了後來,驚聞變故,離家出走,中箭墜崖,遭受折磨,假裝失憶……直至在戰場上重逢,卻似素未謀麵,漠然相對,成了形同陌路之人。

把他,當作什麼……

其實早有答案,在她內心深處,再是深深怨他,卻是從來不曾將他遺忘,就算是回到最初相識的時候,明知這後來的許多痛苦,許多曲折,她也唯願選他,那個讓她又愛又恨,那個一心遠離卻又不由自主靠近,那個丟不開,也舍不下,更是忘不掉的男子,她一生一世的……摯愛。

齊越,她終於想清楚,想明白,可是這一番心意,他卻是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愚之極矣,悔甚恨甚!

扶著牆壁,對著追上來的杜曉瑜,喃喃道:“曉瑜,他所說的痛失所愛,萬念俱灰的滋味,我終於……嚐到了……”

“小洛……”

被她扶著,跌跌撞撞走到街上,此時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月光如水銀瀉地,明亮異常。

淩宇洛渾然不覺,隻靠在杜曉瑜肩上,心中酸苦難言,隻聽得身旁之人絮絮叨叨念著:“……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是真的穿越了一回,嫁給了那個什麼齊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這裏一個晚上,那邊就過了好多年,而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隻怕……”

“你別說了!”

杜曉瑜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執意繼續:“小洛,你醒醒吧!你明明清楚這一點,為什麼總是不願去麵對?不要再費心去粘補什麼桃牌,也不要再想他了,這個世界上好男人多得是,你何必執著於一個已經作古……”

“不……他不會……”淩宇洛甩開她的手,嘶聲道,“不管怎樣,就算是耗盡我這一生的時間,甚至是拿我的命去換,我也願意,隻要能讓我再看他一眼——”

忽然轉過身去,內心的情感如狂潮湧動,壓抑已久的心意全然綻放,麵朝那高天朗月,雙手伸出,眼中含淚,卻是笑如春花:“齊越……我愛你……”

我愛你……愛你……

變故,就是在那話聲吐出的瞬間發生的,月光忽然大盛,傾瀉而下,將她整個人都是籠罩其中,風在身邊輕輕吹拂,身子輕盈如羽,扶搖直上,朝著那滿月高懸之處,不斷飛旋舞動。

這樣的情形,有過一次經曆,便是已經見慣不驚,微怔之下,卻是狂喜,機緣巧合,在沒有桃牌的情況下,自己竟是要穿越回去了嗎?

齊越,等著她回去找他,一定要等著她……

“小洛!小洛!”杜曉瑜望著身上忽然癱軟之人,急聲大叫。

“曉瑜,我沒事,不要擔心我……”看著底下焦急之人,已經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來,隻能在心底默念著,隨即閉上眼睛,全身安定,朝著那溫暖柔和的光亮,飛了過去,瞬間融入不見。

她沒有看到,杜曉瑜抱著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步履不穩,險險栽到在地,然後,有一雙大手伸了過來,將她們一把扶住,目光落在那沉睡的女子麵上,溫柔含笑:“殿下,這一世,讓我來守護你……”

杜曉瑜瞪大了眼,呆呆望著眼前的男子,他,墨發銀冠,長袍及地,麵容俊俏得像畫中人物,說不出的清高與神秘。

他,到底是誰……

淩宇洛在那一片光亮之中,一直飛翔,飛翔,飛翔,直到重重撞入一處柔軟之物。

迷蒙之際,尚未睜眼,便是聽得有人在耳邊低低述說,依稀聽得是婦人嗓音,很是輕柔和緩,卻也帶著一絲滄桑與……熟悉,心中驟然一驚,這是哪裏,這婦人是誰?

那聲音極低,似乎並不在意她能不能聽清,隻一味說著,再聽得幾句,心中狂跳,忽然反應過來,說話之人,正是齊越的母親林太妃!

林太妃健在……

那麼,齊越呢?

他有沒有娶那瀲灩公主,有沒有將她忘記……

心如雷鳴,忐忑不安,不敢睜眼,又聽見她輕輕說道:

“……那薛神醫說,要經常對著你講話,對刺激你醒來很有好處,越兒今日上朝去了,他便讓我來陪著你——唉,他都好些日子沒上朝議事了,這雍西王在京城久居,總是不妥,所以你要快些醒來,那樣我們一家人就可以早些去雍西定居了……”

“那雍西王,是誰啊?”心下疑惑,便是不由自主問出聲來。

一言既出,隨即睜眼,四目相接,兩人都是呆住。

咦,這嗓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暗啞,卻是變回了最初的柔媚細膩。

——那冰川紅蓮,真的起作用了!

“小……小洛……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林太妃指著她,嘴巴大張,喜極而泣,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太好了,你終於醒了,越兒回來看到不知道該有多開心!”

“呃,母妃,你……”淩宇洛不安扭動下身子,從來沒有與她這樣親密接觸過,還真是不習慣,這個太妃娘娘,怎麼一下子轉性了?

“我是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林太妃輕輕放開她一些,抹著眼淚笑道:“你剛才問雍西王是吧,傻孩子,那就是越兒啊,如今他四年任期已滿,已經接受封地,即將歸藩,他選擇了去往雍西……”

雍西?整個金耀最險峻,最荒涼的屬地?這人傻了是不是?

甩一下頭,暫時拋開這個問題,拉著林太妃的衣袖,急急問道:“母妃,我一直在睡嗎?中途沒有醒過?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到底睡了多久?”

林太妃被她連珠發問,鬧得一陣頭昏,目光溫和望著她,含淚笑道:“別著急,我一個一個回答你——你一直在沉睡,從來不曾醒過……”

“從來不曾醒過?怎麼可能?這個身子,應該是死了才對啊……”奇怪了,靈魂已經消失,這具身子,為何還是鮮活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