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音樂家在縣裏沒有逗留,第二天就帶上農才立搭上了回省城的班車。

山村少年農才立來到城市後的第一件麻煩事出現在廁所裏。當天晚上,因為沒有及時安排宿舍,古老師就把他帶回到自己家裏住下。古老師一家兩口,他妻子還年輕,大約和呂老師一般年紀,模樣卻比呂老師漂亮。師母在農才立眼裏簡直就和仙女一樣,他時不時地偷覷她一眼,她發覺後便友善地看他一下。

剛進門的時候,古老師就大聲地對他的妻子說:“親愛的,你看誰來了?我給你帶回來一個小天才。”

年輕的妻子笑盈盈地打量著土裏土氣、灰不溜秋、甚至醜八怪的農才立,嬌柔地問道:“他手裏拿的是什麼?”

古老師殷勤地從農才立手裏拿過馬骨胡,扯開包裝的紅綢,作獻寶伏雙手遞給她,操著戲腔道:“娘子,你看呐,這是我千辛萬苦從山裏尋回來的寶貝呐!”

年輕的妻子就很認真的地接過去端詳了一會,又擺弄了一下,仍然嬌柔地說:“這是樂器吧?不是死人骨頭做的吧?怪恐怖沾。我以為真是什麼寶貝呢?唉,這孩子他叫什麼?”

古老師說:“他叫農才立。哦,農才立,這是你師母,叫林娜,你看她漂亮不漂亮?”

農才立點了一下頭,隨即又偷覷了師母一眼。

師母說:“往後,我就叫你阿立吧。什麼農不農的,老土。”

農才立又點了一下頭。

古老師接著又吩附妻子找出他的—套衣服,遞給農才立,對他說:“這是我剛畢業的時候穿的,你先將就吧。從現起,你就別穿土布衣服了。”

師母說:“明後天師母帶你去做兩身衣服。你這麼小個,花不了多少布的。”

這時候,農才立才覺得自己的土衣土褲土布鞋和房間裏的環境是多麼不一致,特別是麵對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師母,他更感到無地自容了。

“才立,你先洗個澡吧。”古老師說。

可是古老師的動議馬上就被否決了,他年輕的妻子在給他使眼色的同時堅持讓他先洗。古老師從妻子的表情裏似乎領悟到了什麼,就急忙提著幹淨的衣服進了衛生間。

農才立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搭在膝蓋上,再也不敢正視師母那張美麗得攝魂的臉。

師母感到了他的窘境,就聲稱到食堂去領些食品回來自己煮吃,把他一個人留在屋裏。這時候農才立身上的神經才倏地鬆弛開來,他開始環顧四周。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臥室有門隔著,什麼也看不到。廳裏有一套硬木沙發,現在農才立就坐在上麵。廚房和衛生間在客廳外麵。古老師洗澡的聲音很響,嘩嘩的水聲和《白毛女》中楊白勞的唱段混雜在一起。

古老師洗畢澡從衛生間出來時,師母也拎著一籃子食物進了門,她的臉色不太好,邊往廚房裏放東西邊:“該死的總務老說我們的油沒有了。看見他那嘴黃牙我就惡心,媽的狗男人!”

古老師不知道妻子為什麼對食堂總務發火。就說:“算了吧,油少點多放些水不就行了。”

“可是他……”妻子欲言又止。剛出浴的丈夫把農才立領進衛生間,如此這般地教了他一遍之後獻出來了。這時候滿麵潮紅的妻子已經火急火燎地撲過來,一陣狂吻之後,他們相擁著進了臥室。

在此之前,古老師年輕的妻子剛在食堂的倉庫裏狠狠摑了總務一記耳光,原因隻是為了二兩食油。古老師的妻子說想領一點油,可是總務說不好辦,油很緊張許多人都想領。總務說每月才半斤油,在食堂開飯了就不能領。古老師的妻子就說古老師剛從山區出差回來,很辛苦,她很想得到那二兩油。總務想了想就說好吧,我是特別照顧你了。總務把古老師的妻子領到了那間幽暗的食品倉庫,剛進入房間總務就把門鎖上了。沒等她反應過來總務就抱住了她。

古老師的妻子年紀輕輕,且又是劇團的演員,每天都堅持練功,劈腿蹲腰騰空翻都是常幹的活,因此,她在被總務攔腰抱住時就有了強烈的反應。她幾乎沒費多大勁就雙手往上一轉竹籃不偏不倚扣在了總務的頭上,總務嘔地叫了一聲雙手就鬆開了。她順手又給了他一巴掌。

古老師的妻子不管總務同意不同意,就強行舀了米抓了菜還狠灌了半斤油,然後鼻子一哼把一臉懊喪的總務留在倉庫裏。

就在古老師和他的妻子在床上顛鸞倒鳳的時候,衛生間裏的農才立卻像一個難產的孕婦一樣艱難地排放糞便。

古老師家的衛生間配有一隻抽水馬桶,這間屋子原本屬於一個歐洲人,幾午前歐洲人離開之後再三輾轉才轉到古老師份下。習慣於在野地裏拉撒的農才立或許隻能使用蹲式的廁所,坐式的馬桶使他陷入了欲拉不出的窘境。

半個小時之後,行過房事的古老師夫婦看見衛生間門板依然緊閉,裏邊沒有聲響,便覺得有些怪異,古老師情急之下敲開了衛生間的門,看見農才立還是滿頭滿身的灰塵,便問其緣由。囁嚅之中農才立如實把情況跟他說了,聽過之後他就哈哈一陣大笑,說:“以前你師母也是和你一樣,不習慣坐馬桶的,還要我抱住她拉哩。”說笑之後,古老師就把他帶到大院裏的公共廁所去,果然,不到十分鍾他就一身輕鬆地回來了。

古老師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帶領農才立到各部門去辦理了有關的手續,後來把他領進一間集體宿舍。

文藝工作團是文化廳下屬的一個團隊,組建工作已近尾聲。農才立算是來得比較晚的隊員,集體宿舍裏的八個鋪位隻剩下一個上鋪,他隻得住上鋪了。宿舍裏的人都去排練了,隻有一個叫大梁的在,他睡的是農才立的下鋪。古老師吩咐他多照農才立,他滿口答應。古老師臨離開時還告訴農才立,他已經替他在飯堂開了午飯,叫他跟大梁去領吃,下午就到團裏和大家見麵。

古老師剛離開,大梁就問農才立:“你是幹麼的?”

農才立躺在上鋪的被子上,揚揚手裏的馬骨胡說:“拉二胡。”

“你是古光頭的親戚?”

農才立不解地問:“誰是古光頭?”

大梁說:“就是剛才帶你來的那個古老師,古光頭。”

農才立說:“你不能這樣叫古老師。”

大梁嗬嗬地笑起來,說:“好你個小毛猴,剛剛來就會護老師啦,我操!我告訴你,我不止叫他古光頭,找還想操你那個師母呢!誰叫他老牛吃嫩草。”農才立眨巴著雙眼不再出聲了,他毫不懷疑大梁說這番說的真實性,可是為什麼大梁把日說成是操呢?他便有些不時白,就問:“你為什麼說是操?”

“媽那個巴的,操你都不懂?就是……唉。以後我告訴你吧。別吵我!”大梁又埋頭伏在箱子上寫他的東西了。大梁上過朝鮮戰場,在部隊裏學到不少北方的粗話,開口閉口就“我操”或者“媽那個巴的”,讓人聽了便覺得人挺凶蠻。大梁會寫一些諸如歌詞之類的東西,也發表過詩歌,偶爾也到樂隊去搖沙錘或者拉大幕。

宿舍裏的其他六個人都是文工團的團員,分別屬於樂隊和舞蹈隊。中午時分,他們回到宿舍後,看見原先放在空鋪上的物品被扔到各自的床上,一個又小又醜的男孩盤坐在原本屬於集體的那個鋪,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大梁似乎覺察到氣氛有些不對,就說:“你們都別不高興,東西是我扔的,這是新來的……哎,你叫什麼?哦,農才立。你們都聽見了,他叫農才立,王大林,他還是你們樂隊的呢。”

王大林瞥了農才立一眼,然後走過去伸出一隻手:“歡迎你。”

農才立稍為猶豫,也伸出一隻手。另外一個留著小分頭的夥子也過去跟他握手,並自我介紹說:“我叫申正義。”

“小毛猴,下來,吃飯去。”大梁一聲喝令,農才立手壓床沿縱身一躍,穩當當就站在地上。大梁一驚,拍拍他的腦袋說:“你小子有兩手,算你狠。”

下午一陣鈴響,一屋人就呼喇喇地起床。農才立累了幾天,自然聽不見鈴聲,等他被古老師叫醒時,全屋子就剩他一個人了。他慌忙到衛生間去擦了把臉就提起馬骨胡到樂隊去。

農才立的出現對於樂隊的樂手們來說是一件頗新奇的事。他們都知道他來自邊遠的桂西北鄉村,是一個幾乎沒有受過正規音樂訓練的人,但誰也不曾料到他那麼小且相貌如此猥瑣。許多人都暗自嘀咕,姓古的是不是中了山裏人的什麼邪,把一個上裏土氣的孩子帶到省文工團的樂隊裏來。誰都知道這個地方是目前省內首屈一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