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古道漫漫(1 / 3)

第二十二章古道漫漫

這一天的早晨,狼人很早就醒來,他用一雙幽深而明亮的眼睛在一旁默默看著仍在熟睡的穀村。

穀村熟睡的樣子在狼人的眼裏就像一尊女神,他似乎永遠都看不夠她,有時他甚至一個整夜不睡地看著她,直到穀村醒來,他才對穀村激動萬分地一笑。

狼人見穀村沒有醒來,就從草窩裏站起來,因為他今天要有一個大的行動,在行動之前,他必須將一切準備工作做好。於是他趁穀村還沒有醒來就開始忙碌起來,先是將前些日子打獵得來的野雞野兔果子狸,統統從洞中的角落裏找出來,一一剝去它們的皮,然後一隻隻分別用木叉串上,整齊地排列開,然後將木材堆放好,並引燃了火堆裏的火。火著的最旺的時候,他把十幾隻野雞野兔齊齊地放進火堆烤了起來。不一會兒烤出的油煙隨著劈啪的響聲,使整個洞穴充滿香氣和薰煙。

穀村是被這種煙薰的香氣驚醒的,她愕然地望著火堆旁正忙碌著翻動烤肉的狼人,他的神情竟然是那樣地專注,動作也是那樣地富有節奏和生動。

然後她才發現洞口已經映進來一大片陽光,與洞中的火光交相輝映。穀村確是感到了這一天異乎尋常的氣氛,這種氣氛令她心生悸動。

穀村沒有立即去驚動專注於烤肉的狼人,而是在一旁觀察他,火光將他臉上的棱角十分鮮明地勾勒出來,更加顯示出男人的剛毅和冷靜的氣質。他沉靜在自我中時,目光顯得既單純又深邃,即便是他的孤獨和憂傷都顯得那麼悠遠和虛幻。

這時,狼人突然將頭側過去,與穀村滿腹心事的目光相遇。穀村趕緊站立起來,走近狼人,她坐在狼人身邊,望著一隻隻在火裏烤得香油四濺的肉塊,她指著它們對狼人說:“為什麼烤這麼多?啊……”

狼人沒有看她,而是低嗚幾聲,然後站起來,像平時一樣取水給穀村喝,在穀村喝了兩大杯水之後,他把一隻烤熟的雞腿撕下遞給穀村,穀村聞了聞,說:“好香啊!”

狼人看著穀村吃,穀村吃了一口,遞過去讓狼人吃,狼人擺擺頭,穀村這才發覺狼人的神情有些奇怪,她又一時把握不準是為什麼。

接下來,狼人將烤熟烤幹的肉塊,用一根葛藤將一塊塊串連起來,像串項鏈似的串成一串,然後把肉幹掛在岩石上。

做完這一切,狼人找出了平時很少用的那把已經生鏽的匕首,他拿在手中反複地看,然後走到池水邊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磨了起來,磨出的聲音節奏有力而明快,磨好之後,他還舉到目光前端仔細看刃口。

穀村簡直被狼人這種有條不紊的舉動驚呆了,她沒有想到狼人的一切行動舉止,與一個正常的、經曆過種種生存磨礪的人毫無二致。穀村心裏漫過陣陣驚喜,但很快就被狼人的另一種行動驚呆了,狼人把穀村打封收藏在洞底的那件沾滿血跡的大衣提了出來,解開捆在上麵的藤繩,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將大衣披在了穀村身上。

穀村又驚又嚇地跳了起來,躲開這件雜味紛陳的大衣,更何況這件大衣一開始就帶給她人類的種種邪惡信息,還有那張彌漫著謀殺的詭謎的紙條……

穀村幾乎尖叫著,推開狼人硬披在她身上的大衣。

狼人雙手抓住大衣,很茫然但執意地低嗚著,像是在對穀村說,你一定要穿上它。

可穀村的驚慌拒絕,使狼人不知如何是好。狼人與穀村緊張地對峙著。

穀村從狼人一係列的行為中,似乎一下明白了,他要帶她離開這裏了,這一切都是為了上路的準備。

穀村一下被這種現實怔住了,她呆愣地望著狼人,然後把目光轉向即將告別的洞穴,她說不清楚此刻突然產生的複雜心情,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把雙手伸向狼人,她顫抖的聲音說道:“西奈爾,你要帶我走,是嗎?……”

狼人以為穀村害怕這件大衣,他神情恍惚地把大衣扔在了一邊,他走近穀村。穀村緊緊地抱住他,痛哭出聲。

穀村的哭聲從洞穴裏傳出去,引來陣陣狼嗥,穀村覺得自己的心底突然被裂開了一個洞,從洞裏湧出的全是悲傷和無法以語言表述的難以割舍的情感。

穀村與狼人在這裏生死相依的十幾個月,此刻都意味著結束。雖然穀村曾千百次地盤算著離開這裏,可是當真正要離開時,她才知道,這十幾個月的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已經刻骨銘心。這裏的一點一滴都在悄然地改變著她。

穀村哭得暈頭轉向,她被狼人抱起,走到洞口外,洞外陽光十分明媚,各種鳥鳴從山穀的樹叢裏傳來。

穀村昏迷的雙眼被陽光照射著,她似乎被一片橘紅色的雲彩托了起來,飄在了空中,她緊緊拽住狼人堅實的手臂,努力睜開眼睛。

狼人把穀村輕輕地放在地上,穀村軟弱的雙腿,頓時像棉花一樣柔軟。她將身子靠在狼人身體上,目光朝四周望去,她發現洞口四周站著幾十隻狼,全是“黑旋風”家族的成員。它們都用冥靜的目光望著她。她害怕地回轉頭望著狼人,狼人似乎看明白了穀村的恐懼,於是立即從穀村的懷裏取出那支短笛,遞到她的嘴邊,讓穀村吹,穀村的嘴唇剛一觸到短笛,似乎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攝住了,她輕輕吹了一下,一種類似於城市上空時常聽到的鴿群飛翔的聲音傳出,她頓時就被一種神奇的力量鼓動起來。她繼續吹起來,笛子中飛出的聲音像長了翅膀的鳥一樣,展開雙翅向著天際飛去,音色的委婉和靈敏,猶如天上盤旋的蒼鷹,那麼高邈悠遠,它貫穿著天地之間的神韻,令世間萬物都為之靈動和傾聽。

這時,穀村的餘光中,發現了老狼母,穀村立即停止了吹奏。她與老狼母目光對視著,她發現老狼母經過一個寒冬之後更加蒼老了,但是它的目光仍然剛毅冷峻,充滿威嚴之氣。

穀村不由自主地走向老狼母,在它的跟前,穀村不知被一種什麼力量支使著,她跪在了老狼母的跟前,她伸出雙手撫摸老狼母的臉頰和脖子,老狼母一動不動地站立著,峻毅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它側過頭,去嗅穀村的手背,去嗅穀村胸前的衣服,邊嗅邊從喉底發出低鳴……它似乎在說,我太熟悉這種氣息了,太熟悉了……

穀村知道,她將永遠要離開這片神奇的山穀,離開這一群隻有上帝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的狼群,離開這個一生都在保護狼人的母親……

想當初,母狼是那麼的健壯和美麗。年輕的母狼被眾狼擁戴,正是它在狼群中的特殊地位,才保全了來自人類的小嬰兒,它用自己有限的奶汁把狼人養大,而且永遠在用一個母親的目光和慈愛的心懷在關注著這個人類的孩子。這是一種什麼力量啊,狼人與老狼母之間靠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契機和情感啊!穀村想,人類怎麼會理解,一隻普通的野狼,它所做到的一切。

穀村的雙手觸到老母狼的皮毛時,她心裏就驚了,老狼母的皮毛竟然像岩石一般堅硬,她立刻意識到,生存在這種惡劣環境中的狼,它們除了頑強抗爭,就連它們的身體也是嶙峋而剛強的,否則,它們將無法抵禦生存的殘酷。

穀村的淚水滴落在狼母的皮毛上。

穀村觸摸到這個陌生的軀體時,她沒有感到恐懼和驚悚,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是觸到的一隻狼,一隻真正意義上的野獸,而是一顆超然於物外於天地之間最神聖的靈魂。這一顆靈魂它飽含著最偉大的慈愛和母性。然而她多麼想對這個擁有與人類同樣慈愛的母性,致以最深切的謝意,代表人類代表狼人的親人,向這隻承載天地精靈之魂的狼母,說出人類的謝意。

穀村知道,狼人身上的勇敢、智慧、善良都是這位狼母給予的,惟有他的身形和身體結構是來自於人類的造化。在狼人身上,在老狼母的身上,在這幽深浩翰的山嶺中,這天地間存在著太多的奧秘,人類的見識還處在極其膚淺的地步,這些奧秘僅存於自然於天道之中,存在於這萬物生生不息的永恒之中。

穀村思緒萬千,她的心被這天道自然中的浩大秘密震懾著,她站起身向狼母深鞠三躬。

老狼母仰起頭,又仔細地嗅了穀村的手指和手臂。狼母的樣子很莊重。

穀村想:這也許是老狼母對她這個異類最高的禮儀了。

穀村回到洞裏收拾行裝,當她看到那隻擱放在石頭上的小提琴時,她猶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帶走它……她拿出小提琴,仔細地撫摸了一遍,心裏湧出許多的酸楚,心想,隻能將它永遠留在這裏了,這種偶然的奇遇,也許會給將來發現它的人,一個無法破譯的謎。

穀村放下提琴,把它安置在一個穩當的地方擱好,然後在水池邊仔細地洗了臉,泉水留在臉上的那種純天然的潤澤感,恐怕是她將來的日子永遠不會享受到的了。她伏下身怔怔地望著恬靜而幽的泉水,傾聽它滴落下來的聲音,她覺得這種聲音真是太美了,它讓人心靈純淨而安寧,不管心靈在人世間有過多少傷害和煩擾,似乎都會在這種聲音麵前平複和淡化。

穀村這才發現狼人像平時出征一樣,穿上虎皮,腰間紮著藤繩,匕首插在右側的腰間,不同的是,他今天把那些烤熟的野味,全都掛在了腰際的繩子上,密密擠擠的圍腰一大圈。這就使得狼人的樣子十分滑稽也十分威武。

穀村愣愣地看著他,他的目光在盯著岩石縫中滴下的水珠……他想帶一些水,可是根據目前的條件,他們沒有一樣能夠裝大量水的器具。

穀村看了狼人的神情,她心裏暗自吃驚,她太佩服狼人的智慧,他知道這一路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是會非常危險的。

無可奈何的狼人走出洞口,他的背影十分沉重,穀村也被這種現實難住了,她目光在洞內搜索一遍,確實無法找到一個可以盛水的容器,除了平日喝水的那隻鐵杯子,就沒有一樣能夠裝上水,能夠一路上經得起顛簸的東西了。

過了一會兒,狼人回來了,他兩手空空,茫然地站在穀村麵前,穀村對他擺了擺手,安慰他,說:“也許我們在路上會找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