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村被眼前的情景驚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她不會相信任何的文字和傳說,而惟獨此刻,她徹底地相信,天地之間存在著浩大的神秘和一種大秩序,這種大秩序在左右著天地間的生靈。
穀村久久地被狼群的虔誠拜月所感動,她覺得這是它們對生命的信仰,在茫茫蒼天之下,有一種沐浴過日月聖光的生靈,都會產生自己的宗教意識,舉行自己的宗教儀式,它們祈求上蒼恩佑它們,向上蒼泣訴生命的悲苦。
狼人仍然仰望天空,不時發出聲聲嗥叫……穀村想,也許狼人從小在這種環境,接受了這種宗教儀式,這種儀式就叫“拜月神”,他知道這種拜月神本身,對它們狼的家族來說,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穀村除了深感震驚外,也深深地被生存在遠離現代文明,遠離人間的荒野中,一群狼它們所表現出來的宗教意識和大自然有序的壯觀而感動。
穀村淚流滿麵,她也像狼人和狼群一樣,仰首默望著天空中那輪聖潔的月亮,她祈求上蒼保佑天底下所有的生靈,保佑狼人和他的狼的家族,能夠平安生存在這一片淨土裏……
狼的嗥叫聲大概在40分鍾之後漸漸停息下來,隻有遠山中,仍有此起彼伏的狼蒼涼的叫聲。
寂靜下來的山穀,仍是月光滿地,層層疊疊的雪岩叢林中,那些遊弋閃爍的綠幽幽的狼目,開始活動起來。
仍處在激動中的穀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她想進一步證實,狼對音樂的神往和崇拜程度,她清了清嗓門,唱起了一首抒情歌……
歌聲剛一起,狼群似乎立即被怔住了,紛紛將目光投射過來。
穀村邊唱著,邊注意四周的動靜和變化,狼群一片安靜,惟有綠色的眸子在凝望。
可是當穀村唱起第二首歌的時候,狼群開始活躍起來,甚至隨著歌聲旋轉和扭動起來,那些飄浮在月光下的綠色亮點,也如同螢火蟲一般飛翔起來。這種場麵神秘和生動極了,甚至有十幾隻狼踮著舞步,走到穀村身邊,或圍繞著她打轉,或停下來仰望著她,它們的樣子十分虔誠,完全沒有了狼原本的凶殘。穀村被它們的情緒感染了,她也隨著自己的歌聲舞動起來,她穿梭在狼群中,與它們身身相挨,與它們氣息相近,與它們共舞著。
這時,狼人也加入進來,他彎著腰,雙膝屈弓,雙臂朝前伸展,嘴裏發出有節奏的鳴叫,他的樣子既奇怪又滑稽。他走到穀村跟前,仍然用這個動作,對著穀村,穀村看清楚狼人的舞姿與西艾力和達戈那天在沙漠裏跳舞的姿勢簡直一模一樣——這難道是生活在沙漠中的民族最古老的胡騰舞?
穀村雙手捂住被凍冰的麵孔,心裏驚叫了起來:“天啦,他真的是屬於西艾力他們的種族,他的生命意識中潛藏著西艾力他們那個種族的信號,就連舞姿都一樣。
穀村呆愣一陣之後,她與狼人對舞起來,狼人朝後退著,穀村朝他逼過去,然後穀村後退著,狼人卻學著穀村的樣子逼近穀村,片刻間,他們麵目逼近,呼吸可感,他們的目光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
穀村哼起西班牙舞曲,腳步有節奏地踢踏,很快狼人就學著她的樣子跳起來。
再看看四周的狼群,更讓穀村激動,它們各姿各態,扭動著搖頭晃腦,甚至連老狼母也穿梭在狼群中,神情也顯得格外興奮,它時不時仰頭歡快地叫兩聲,然後低下頭來,用老邁的身體去撞一撞身邊的一隻年輕的狼,年輕的狼靠近老狼母,互相打逗地親熱……
酒神的狂歡,似乎在狼群中盡情地瘋野起來。
穀村唱啊跳啊,直到累得倒在地上不能動了。
直到被狼人抱起,穀村才戀戀不舍地回望著月光下興奮的狼群,狼群是用一雙雙虔誠的目光,目送著狼人把穀村抱回山洞的……
他們的身後,仍然傳來悠長淒迷的狼嗥聲。
夜深了,狼人仍然處在激蕩之中,他雙目幽幽閃光,若有千言萬語似的望著穀村,穀村撫摸他滾燙的臉,她這才覺得自己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她解開捆在身上的毛毯,一股熱汗潮氣冒出來,在暖和的洞裏,直冒熱氣。
也許是穀村熱汗和體味,狼人聞到之後,顯得異常激動,他被穀村身上散發出來的汗味吸引,他竟伏下身子將頭靠在穀村的懷裏,深深呼吸……他的呼吸在穀村的懷裏蕩漾開,像湖麵吹來的和風,使穀村的身體頓時春風蕩漾,她抑止不住地呻吟起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如同氣球一樣被狼人的呼吸鼓蕩起來,懸在了半空中,她似乎一下失去了重心,她想牢牢抓住什麼。漸漸地,她緊張地呼吸起來,狼人的麵孔貼在她的胸口上、腹部、大腿裏,她幾乎無法自抑地大聲叫起來——快啊,抓住我,我快飛走了……
穀村在迷亂中,看到了狼人那張俊朗的麵孔,一直在麵對著她,他純樸、憨慧、傾心、愛戀地撫慰著穀村,穀村的每一聲呻吟,都令他欣慰,他目光一刻也不移開地注視著穀村迷狂沉醉的臉……直到穀村與他共同溶化進猶如岩漿迸發般的火熱之中,直到化為灰燼,凝固成一塊隕石,他們就這樣相互擁著不分開,直到天亮,洞外傳來陣陣獸叫和鳥鳴。
他們同時睜開雙眼,望著對方,醉意仍然掛在雙雙的眼底眉梢。
穀村沒有想到,狼人緊緊地擁抱她,並發出一聲清晰的話音:“果……村!”穀村驚喜地回應,狼人就不停地叫著,穀村就不停地應著,直到狂奮中的狼人把穀村用雙手托了起來,舉到了空中,穀村害怕地尖叫著,狼人才把她輕輕放下。
這時,穀村發現洞口有陽光映照進來,她突然意識到春天來了。
但是她知道,當冰雪覆蓋下的山穀叢林,感到了春日的來臨,其實陸地和戈壁沙漠已經進入夏季了。
對這樣的季節變化,穀村突然恐懼起來,她怕失去走出山林的季節,因為她惟有等待夏日的來臨,才能走出這片土地。
穀村衝出洞口,她仰首迎接著溫暖的太陽,陽光刺激了她的眼睛,眼淚大滴大滴地流下來。她轉過身,淚眼模糊地對跟在她身後的狼人說:“春天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股酸楚湧進心裏,她哽咽著又說:“西奈爾,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