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羅布泊有狼人的祖先(2 / 3)

當狼人和他的狼群在雪地裏發現穀村的時候,穀村已經被積雪埋嚴實了。狼群奮力扒拉開埋在穀村身上堆積的厚雪,穀村已經變成一具冰雪人了。

狼人抱起已經凍成冰塊的穀村,發瘋地叫喚著,並把沒有了知覺的穀村緊緊地貼在胸前,狼群縱跳竄著,跟隨著狼人,聽到狼人悲慘的呼叫,狼群也像受了極大的刺激,發出陣陣嗥叫。

穀村對狼人的呼叫,狼群的嗥叫一無所知,毫無知覺。狼人以他最快的奔跑速度把穀村抱回山洞,可是一群驚恐未定的狼卻止步於洞口,它們在洞口張望,卻不敢進入洞中,因為洞裏充滿了人的氣息,還有它們與生俱來就害怕的火光。

狼群在洞口觀望一陣之後,便紛紛又回到了它們的山洞中去了。

深夜時分,穀村才從深沉的昏迷中漸漸蘇醒過來,她看到了映照在洞頂的火光,她聽到了熟悉的泉水叮咚聲,她聞到了狼人身上特有的山野味,她聽到了一種和諧的呼吸聲,她的身體感觸到另一個身體,這個溫暖的身體緊緊地貼住她的身體,熱流貫穿著她的全身……她知道自己又活了下來,她知道是狼人把她救回山洞裏來了……她也知道,她正一絲不掛地躺在狼人的懷裏,狼人正用最初抱她入懷安睡的姿勢在抱著她,她像一個安詳的嬰兒,躺在一個溫暖的子宮裏。

穀村無聲地哭了。

在抽泣中的穀村聞到了一股肉香味,饑餓使她的意識更加清醒起來,她瘋狂地想吃東西,她掙紮著想起來,她的掙紮驚醒了狼人。狼人驚喜地望著她,然後嗚嗚地叫著,雙手揮舞著,似乎在告訴她發生的事情。

穀村和狼人坐在火堆旁,一種溫馨感和大難不死的慶幸油然而生,穀村感激地望著狼人,狼人把烤熟的兔肉撕開遞給穀村,穀村咽了一口口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狼人用一個破舊的鐵杯子,盛滿水端到穀村麵前,穀村滿嘴塞滿了兔肉,抬起頭看著這個奇怪的杯子,她愣住了,她知道這是人使用的杯子,她仔細看時,發現杯子上麵還有印痕,有隱隱約約的花紋……狼人是從什麼地方帶回來的?

穀村由於驚訝,停止了咀嚼,她怔怔地望著這個來自人間的物件,腦子裏突然竄出許多的畫麵來,她仿佛看到了一場人狼大戰的血腥場麵……

可是穀村怎麼也不會想到,狼人他們從遙遠的一條叫果子溝的山穀中,發現了兩輛翻進深穀的大卡車,狼人把車裏的東西帶回來了,其中就有這個水杯,狼人也許在這些來自人類的物件中,發現了有與穀村相同的氣息,他覺得應該把這些東西帶回給穀村。

穀村驚駭的目光望著狼人,她除了驚訝就更加疑惑,狼人和他的狼群這些日子去了哪裏?他們都幹了什麼?

穀村,帶著這些疑惑,尋視了洞中是否有狼人帶回的其它東西。

結果她發現了一件帶血的羊皮大衣,大衣的款式和麵料顏色,令穀村十分眼熟,她記得在她小時候,父親穿過這樣的大衣,隨著她的長大,就再也沒見她父親穿過了。

接著穀村又發現了衣物,毛毯、罐頭、幹糧、藥品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七零八落地混雜在一起,用一張半舊的棉毯包裹著,打成了一個包袱。穀村猜這一定是狼人為了方便奔跑,把這些東西都背在了背上。

最讓穀村震驚的是,她在泉池邊的石頭上發現了一個陳舊的小提琴盒,當她看到這個褐色的小提琴盒的時候,目光都僵直了。

穀村趕緊奔向那個小提琴盒,猶豫片刻之後,戰戰兢兢地打開琴盒,一把棕色的小提琴,豁然醒目,完好地躺在琴盒中。

穀村不由叫道:“天啦,是在做夢嗎?你在什麼地方弄來的?”

狼人被穀村的情緒感染了,他雙手比劃著,很激動,甚至一臉的悲壯。

穀村看了狼人的表情,心裏咯噔了一下,她感受得到,狼人和他的狼群此行一定發生了一場奇特而驚心動魄的事情。而這把小提琴就是在這場戰役中的戰利品……那嗎擁有這把提琴的主人是誰?他(她)目前在什麼地方?他(她)遭遇到了什麼?他(她)還活在人世嗎?

穀村雙手輕輕取出提琴,一股幽涼的氣息通過她的手指傳遍全身,她想,如果在人聚居的地方,一把小提琴,真是司空見慣,不會引起人任何的注意,而在這遠離人煙,隻有野獸和神居住的地方,出現這樣的東西,的確是不可思議的。

穀村小心翼翼地取下弦弓,把琴托架在脖子下,輕輕拉出了一個音符,再拉出一串音符,再拉出一個完整的樂曲……樂聲在洞穴裏旋轉,像空氣一樣彌漫開來,那些懸在洞頂的千年根須似乎被音樂纏繞了,發出輕微的震顫……穀村仿佛也被樂聲吸引了,她不停地拉著,漸漸沉浸在久違的音樂中。

穀村自小在母親的安排下,去向一位小提琴的名師學過兩年拉琴,後來因為一次交通事故,那位小提琴老師死於車輪下,從此,穀村就不願意拉小提琴了,可是從小學習拉琴的基礎仍然沒有忘記。

當穀村抬起眼睛望著狼人時,她驚訝地停止了拉琴,狼人陶醉的樣子令穀村十分感動,她發現狼人對音樂有極強的感悟力。

狼人怔怔地望著穀村手中的小提琴,他甚至好奇地湊近小提琴仔細觀看。穀村用手指彈了一根弦,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音,狼人一下就笑了,並笑出了聲,露出一排尖利整齊的牙齒。

穀村望著狼人,神情有些恍惚,她突然產生一個念頭,將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將狼人帶出沙漠,回到她居住的那座城市……這種念頭一經產生,便在穀村心裏風起雲湧起來。

看著沉默下來的穀村,狼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垂下頭,發出傷感的低鳴。

穀村顧不得狼人的感受,她翻來覆去地把看這把來自人類的提琴,想在上麵尋找到一些記號或者文字的東西,結果她在琴盒的底部,發現了一行字——一九七四年秋,羅。

穀村看到這幾個字,感到莫名的興奮和激動,在這絕頂荒野的洞穴裏,能夠看到文字,心情是用語言難以說清楚的。

穀村把小提琴往盒子裏放的時候,發現盒底裏放著一把小木梳,這就更令她好奇了,她趕緊拿起來看,是一把很古老的密齒木梳,木梳上麵還夾著幾根頭發,穀村輕輕摘下一根,舉起來仔細看,是黑亮而粗的頭發,穀村覺得這是屬於一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男人的頭發,她仿佛從這根頭發上聞到了一個血氣方剛的體味,穀村把摘下的頭發放在手心裏,心裏充滿遐想——一九七四年秋天,一個羅姓的男人,一個秋風蕭瑟的下午,在一片白樺林裏,拉起了這把小提琴,悠揚的琴聲穿過白樺林,飄向遠方……琴聲充滿了憂傷和訴說,是思念也有愛戀……可是,這把小提琴的主人,那位羅姓的男人,那個一頭烏發的男人,在經曆了紛繁複雜的人生之後,與這把小提琴同時淪落於沙漠深處,讓一個與它同樣命運的人,麵對它時,心靈中湧出的陣陣戰栗,這些無聲之物在傳遞著種種信息,這些信息掩映在時間之中,像一條隱秘的河流,在時間中流淌。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梳過頭發的穀村,拿著這把神秘的木梳,猶豫一會兒,便梳理起自己的頭,她這才發現自己的頭發粘結在一起,很難梳理了。

穀村低下頭,看著這把木梳,悲傷地搖搖頭。

狼人自聽了穀村拉響的小提琴後,一直處於亢奮之中,他唔唔地叫著,雙手抱起琴盒,一閃身衝到洞口,從那個小洞口鑽出去,不一會兒又回到穀村身邊,神情異樣地望著穀村。

穀村先有些好奇,她一時不明白狼人為什麼這麼激動,她靜靜地觀察狼人,她想了解甚至去弄懂狼人的內心活動,她覺得狼人對這種能發出悠美樂聲的東西格外興奮,這的確是她意料之外的事。穀村雖然不明白狼人心裏是怎麼想的,但是她可以感受到狼人內心的不平靜。

當狼人發現穀村在靜靜地觀察他的時候,他便安靜下來。

穀村把小提琴放回原處,狼人卻蹲在小提琴跟前看了又看。穀村對狼人解釋,說:“我知道你喜歡這個會發出聲音來的東西,我以後天天讓它發出聲音來,好嗎?”穀村說完,幽默地望著狼人,狼人似乎懂了穀村的意思,他仍然興奮地發出低鳴。

接著穀村想把那件浸滿血跡的大衣拿去用水泡,洗淨之後讓狼人將來禦寒。

穀村卻在這件大衣的口袋中發現了一張紙條,她蹲在火堆旁,就著火光看完了這張紙條上的文字後,漸漸明白那是一封遺書,而且是一封充滿詭異的遺書。上麵這樣寫道:“我們的車翻進了一個狹窄的山溝裏,其餘的三人都死了,我被夾在車廂的鐵板下,我的兩條腿已經被壓斷了,我的頭部也受了傷,我聽見我的血在流動,快流盡了,因為我的上肢還能動,上衣口袋裏正好有紙和筆,留下這最後的文字,不管將來誰發現它,請按上麵的地址,將這封信交給一個叫×××的人,他的電話是××XXXX……

穀村在一串電話號碼後麵發現了一行奇怪的文字,極像暗語——“鋼鐵是你的生日,棉花是我的生日,兩個生日均在紅樓夢中。為了這兩個生日安全到手,必將青蛙消滅……”穀村反複琢磨這幾句話的意思,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她突然明白了,這是在告訴對方,有兩筆生意,分別是鋼鐵和棉花,這兩筆存款的密碼分別用的是“你”的和“我”的生日,而,如若要想得到這兩筆款,就必須將一個代號叫青蛙的人滅掉。

穀村反複地琢磨之後,得出這樣的猜測,確定這種猜測之後,穀村滿目淒然地望著跳躍的火焰,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漸漸地她的眼睛露出了驚愕,她意識到這個由於車禍被夾在山溝裏即將死去的人,死前他處心積慮地想告訴活在世上的一個人,一個密碼和一場預謀暗殺……而在那個遙遠的都市裏,有一筆巨款的存折,此刻正夾在一本叫“紅樓夢”的書頁裏,當這張紙條如果在某年某日的某一天,到達了那個人的手中,一場謀殺便在那個都市裏發生,而那個叫“青蛙”的知情人,就是這場謀殺的對象……

穀村腦子裏突然跳出中國兩句極古老的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穀村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狼人,狼人正在看她,他目光中充滿了孩童般的清純和純淨。

穀村衝狼人苦笑笑,淡淡地說:“這就是人類……”穀村低下頭,呆呆地盯著手中的紙條,她覺得這張紙條在經曆過驚心動魄的翻車事故,穿越死亡,穿越時空,通過狼人之手,來到她的麵前,讓她將要發生在人間的一場殺人陰謀傳遞出去……

然而,冥冥之中,到底有一種什麼力量和暗示,是要讓她去阻止還是傳遞?

穀村思緒混亂起來,紙條上麵的文字漸漸在穀村眼裏變成了亂碼,變成一張張陰險凶惡的麵孔,閃爍著陰謀的目光在血光刀影的交鋒中,浮沉飄渺……

穀村著實打了一個激靈,她猛然抬起頭望著狼人,她想甩掉那些印進她腦海的鬼魅影像……

狼人那種一塵不染的純樸神態,確實使穀村漸漸安靜下來。安靜下來之後,接踵而來的是暗然神傷,心底的記憶之門被漸漸打開……她看到了死去的父親悲傷的麵容;看見死去的老教授憤懣而去的背影;看到了在痛苦中瘋狂的母親;看到了赤身裸體的畫家朝她走來時的顛狂……看到了大學同學小林和王子在詭秘的笑魘中閃身而去;看到了那個古董商人的兒子和小雅在一種怪圈中詭異地掙紮……

這些人紛紛從穀村的記憶中浮現出來,他們的聲音和神情,統統活泛起來,真實的一絲不苟地在穀村的腦海中旋轉……穀村在迷茫的時空中望著這些人……她對他們啞然失語,她痛苦地搖著頭,想甩掉這些人的影子,她心裏在對他們說道:我隻想忘記你們……我已經忘了,已經想不起來了……是這張可惡的紙條把人世間的所有氣息帶來了,讓我在這絕無人跡的荒野也難免於難,讓我再次咀嚼那些痛苦……

穀村拿紙條的手被燙了似的抖了一下,突然一個念頭想把這個帶來不祥的紙條扔進火堆,讓它永遠毀滅。

當她剛把紙條扔進火堆的瞬間,她又下意識地把它抓了回來,紙條的一隻角著火了,她趕緊將它撲滅,然後不假思索地把它放進那件大衣口袋裏,將大衣折疊好,順手在洞壁的石縫裏扯了一把根須,將大衣捆了起來,然後在洞底的一個角落裏,將這包充滿血腥、陰謀、謀殺的東西,塵封在這千年古穴之中。

穀村回到火堆旁坐下,她哀哀地望著狼人,她感到這件大衣把一種死亡和邪惡的氣息帶到洞穴裏來了,首先破壞了這個洞穴裏長久以來的安詳與平靜,破壞了她已經寧靜的心,逼使她不由自主地回憶過去。她突然覺得四周陰風嫋繞,那個陰魂一直圍繞著她,甚至請求她了了他的心願……這使她恐懼萬分。她雙手不由地抱緊前胸,身子也打起顫來,然後縮成了一團……

這時的穀村,感到無比的虛空和無力,她渴望此刻有一雙堅定的臂膀,緊緊地抱住她,給她力量和安慰,讓她從過去的噩夢中走出來,忘記過去的一切……

她把頭深埋在手臂中,她小聲地抽泣起來,狼人一直在一旁觀察穀村,她的一舉一動,都那麼深刻地印在他的大腦中,影響著他的思維和行為。他聽到穀村發出的哭泣聲,一下跳到穀村身邊,撫摸穀村的背脊,他在穀村的耳旁發出嗚嗚的低鳴,他想安慰穀村。

穀村已經沉浸在自己無邊無際的哀傷之中,她隻想通過哭泣來渲瀉自己內心的恐懼。

狼人慌張起來,他抱起穀村,像抱孩子那樣把穀村摟在懷裏。穀村仍在發抖,臉上被淚水泡得麵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