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村一時不知怎麼是好,她怕將火滅了之後,別的野獸來襲擊她,如果讓火燃燒著,又怕嚇跑了狼人……
穀村非常為難,她坐在火堆旁,雙手環抱著膝蓋,望著升騰著的火焰,久久沉默。
夜深了,火漸漸熄滅,穀村小睡了一會兒,她睜眼看著一絲火光映著黑沉沉的洞壁,她打了一個哆嗦,她趕緊起身往火堆上添加了一堆結實的木柴,火又燃燒起來。
這時,穀村感到十分饑餓,這些天她一直處在饑餓和恐懼之中,在恐懼中忘了饑餓,在饑餓中又忘了恐懼,她在草堆裏翻出水瓶和那塊剩下一半的幹麵包,坐在火堆旁吃了起來。喝足了水,吃完了麵包,穀村仍然感到饑餓,她去堆放幹果的角落撿了幾隻野果回到火堆旁,邊吃邊想狼人,想狼人去了什麼地方……因為她的存亡,全在於狼人的存在,如果狼人棄她而去,她將必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些,一股強大的恐懼和孤獨從心底裏湧出,她絕望地盯著火堆,人整個因心灰意冷而幾乎癱塌下去。她可以想象到此刻自己的樣子,一定比真正的野獸還更讓人恐怖,絕望而痛苦的穀村想大聲尖叫,想把憋在胸中的恐懼、痛苦、鬱懣都喊叫出來。可是她沒有這麼做,她連喊叫的力量都喪失了,她隻感到了生命的灰暗和無意義。覺得過去遭受到的一切傷害,都一一從心底裏鑽出來,把她的心靈擠得發痛,那些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麵孔,都一一從心靈的深處浮現出來,在眼前的火光中跳躍……漸漸地,西部畫家的眼睛從記憶的深淵中遊弋出來,他看著她……所有的畫麵都在他的注視中突現出來,浴室中發生的一切,又活靈活現地擁進她的腦海……
她痛楚地閉上了眼睛,她以為已經把這一切忘記了,隨著時間的轉移,那些恐懼和傷害,已經淡化散去,可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那一切都在時光的流逝中變本加厲地清晰起來,真實起來,過去被忽視的小細節,都更真切地凸現出來……
穀村痛苦地抓住自己的頭發,她的手指觸到自己的發根時,她才發現長時間未洗的頭發,已經變得僵硬如柴了。
穀村腦子裏一片空白,她呆望著火堆,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就在這時,穀村聽見外麵有雜亂的腳步聲,是許多野獸奔跑的聲音,伴隨著嗥叫……她辯聽出了狼人的叫聲,接著就是一片慘叫和撕咬的聲音……
這種聲音持續了幾十分鍾,漸漸平靜下來,然後傳來狼的聲聲悲愴的嗥叫,叫聲在山穀中久久回響。穀村聽了不寒而栗。
狼嗥聲消失後,山野又歸於平靜。
穀村根據剛才的廝殺聲,斷定山洞外一定發生了一場血腥的爭鬥,是狼群還是別的獸群之間發生了殘酷的廝殺,她不得而知,她在驚恐中挨到了天明,她才在熄滅的火堆旁睡著了。
穀村在昏睡中被一種喘息聲驚醒,她睜開雙眼,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她看見狼人渾身血淋淋,形容悲慘地坐在她的身旁,他的身體因為傷痛在發著抖,臉上的一道抓傷從額頭一直到臉頰,鮮紅的皮肉翻開,露出白肉來,手臂和雙腿都有撕開的傷口。
狼人用一雙痛楚的眼睛望著穀村,像孩子一樣委屈地擺頭,穀村被狼人的樣子嚇得尖叫起來,她撲向狼人,她立即觸到了狼人身上流出的血,狼人嘴裏發出唔唔嚕嚕的聲音,像是在對穀村訴說夜裏發生的那一場可怕的血戰,身子卻朝後躲閃著……
穀村呆愣片刻之後,她戰戰兢兢地拉著狼人的手,走到泉池邊,讓狼人坐在一塊石頭上,她用毛巾泡著泉水,輕輕地給狼人洗傷口,剛開始狼人不習慣,他顫抖地躲閃著,穀村輕輕地喚著他:“西奈爾……西奈爾,別怕,我給你清洗傷口,你受重傷了,你會被痛死的……你忍住啊?”
狼人聽到穀村的聲音,他漸漸平靜下來,順從地讓穀村為他洗傷口。
穀村看了狼人身上的縱橫交錯老疤新傷混在一起,心都緊縮成一團了。她想,昨天夜裏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狼人跟誰在搏鬥?穀村想,狼人力大無比,可以征服一群凶悍的狼,難道還有比狼人更凶殘力大的野獸……
穀村為狼人洗完了傷口,找出消炎藥粉塗在狼人的傷口上,狼人聞到藥的味道,感到很奇怪,他連打了幾個噴嚏。
穀村安慰他說:“這是消炎粉,是你的哥哥,西艾力留下的……你的哥哥,你知道嗎?你們長得很像,知道嗎?”
狼人被穀村如音樂般的聲音迷住了,他暫時忘記了身上的傷痛,他激動地揮了揮雙臂,像在告訴穀村夜裏發生的事情。
穀村看見一股血從狼人臉上的傷口中流出來,那種悲慘的樣子穀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穀村心痛地搖搖頭,趕緊用毛巾去沾他臉上的血。狼人沒有因為怕痛躲閃,他低下頭讓穀村為他沾去血跡。
狼人漸漸平靜下來,穀村讓他吃野果,並把一個牛肉罐頭打開,用柴棍挑起牛肉喂給狼人吃,狼人聞了聞,推開了,他吃起了果子,由於嚼咀引得臉上和脖上的傷口疼痛,他痛苦地閉住嘴,停止咀嚼,他哀哀的眼神望著穀村,穀村也哀憫地望著他,她知道他有多痛,如果他能開口說話,他會告訴她他的這些傷是怎麼來的,會告訴她他有多麼痛……
穀村很傷心,她望著狼人,無聲地哭了。
天色已經大亮,洞外已經停止下雪,雪光從洞口返射進來,洞內一片亮白。
穀村示意讓狼人在草堆上躺下,狼人不願意躺下,他蹲坐在草堆上,靜靜地感受身上的傷痛,不時發出聲聲歎息。
穀村望著受了重創的狼人,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幫助他,她茫然地走到洞口,外麵呈現的一切讓她大吃一驚。
洞口布滿了狼的腳印,腳印雜亂無章從洞口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樹林,雪地上到處都是斑斑血跡,凝固的血被無數的腳印踩成無數斑斕的碎片,一片混亂血腥的景象……
在洞口的左麵的那塊巨石上,穀村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一隻黑熊的頭獨自懸掛在樹枝上,黑熊的嘴還大張著,露出寒光閃閃的兩排牙齒,石頭下方是幾具狼的白骨和皮,肉已經被吃光,經過一夜的寒風,皮上的血跡已幹,骨頭似乎還在散發出些許的熱氣。
穀村看到這些觸目驚心的場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想,昨天夜裏,這裏發生了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是遠處的一群黑熊,它們聞到了山洞裏溢出的奇異香味,這些香味誘惑著它們,它們紛紛朝狼人的山洞襲來,狼人和他的狼群與這些襲擊而來的野獸們搏鬥,甚至殺死了幾隻黑熊,它們也咬傷了狼人……
穀村尋望了一眼洞口四周,她發現眾多的大小形狀不一的腳印圍集在這裏……看得出來,靠近洞口的都是狼人的腳印,從這些深深淺淺、掙紮的腳印,使穀村猛然醒悟,昨天夜裏,由於她的篝火,從洞口映出的火光,招來了黑熊和別的動物,它們要衝進山洞,可是當狼人發現他的狼群也不聽他的召喚時,就用身子堵在了洞口,最後發生了一場殘忍的廝殺,否則狼人是不可能受如此重的傷的……
可以想象,一場血腥廝殺正在進行時,狼人的養母出現了,它憤怒地斥責著廝殺中的它的子孫,同時也用凶狠的目光逼視著狼人停止殺戳。狼人在養母的逼視下,停止了手中提起的一隻狼,狼人是要把手中的狼撕成兩半的,可是順服和懼怕老狼母的狼人放下了,因為他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懂得了老狼母對他的重要性,如果不是老狼母為他殺出一條血路來,為他在眾狼群麵前樹立起統治者的地位,他盡管有天大的力量,也敵不過這群身經百戰、智慧過人的野狼,許多的經曆和許多的痛苦已告訴他,狼母不但可以救他的命,把他養育長大,而且可以讓他在狼群中威風凜凜地生存下去。
這場由穀村的篝火引發的殺戮,才這樣告結束。
當狼群紛紛退回自己的山洞,狼人回到了穀村身邊。
穀村明白了這發生的一切後,她發瘋似的奔跑回洞穴內,跪在狼人身前,哭著對狼人說:“西奈爾,你為了救我,差點連命都喪了啊!”
狼人默默地望著穀村,狼人受傷之後,顯得非常沉默,他目光中有著深重的孤獨和憂傷。
穀村注視著狼人的那雙眼睛,心裏大吃一驚,她想起那次坐在車內,狼人隔著車窗與她對望時,狼人眼裏所呈現的孤獨和憂傷的神情,深深地觸動了她。使她一直都忘不了這樣一雙眼睛,這雙浸透了人世間苦痛和悲傷的眼睛經常在她的夢中出現,與她孤獨地對視。
穀村注視著沉默的狼人,心想,他的沉默是因為傷痛,還是其它,它在與狼群的廝殺中,他感受到了什麼?在他生命的年年歲歲中,他是以怎樣的毅力在與自然環境和異類抗爭?
穀村不敢往下想了,她垂下了頭,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掉,她望著洞穴的地上,心想,那些厚厚的塵埃到底埋藏了多少生命的真相。
這一天,狼人一直一動不動地坐在草堆的一個角落裏,他的目光一直在跟隨著穀村,穀村讓他喝水,他頭往後仰,表示不喝,讓他吃野果,他也不吃,穀村無可奈何,直歎氣。穀村想,狼人的傷很重,應該讓他泡在泉水裏洗一洗,也許傷口會好得快,因為前幾天,她雙手的傷口就在泉水中泡了之後,竟奇跡般地愈合了,她斷定這泉水中一定含有非常豐富的礦物質,而且這些礦物質對人的身體十分有好處,將來把這裏的泉水開發出來,也許能造福於人類。
穀村拉著狼人的手,對狼人說:“西奈爾,你去泉水裏洗一洗,啊,洗一洗……”
狼人聽到穀村的聲音,跟著她走到泉水邊,穀村示意他進到水裏,他突然有些畏懼,也許是傷口的疼痛,令他對什麼都畏懼。
穀村蹲下用手拍著清盈盈的泉水,泉水滿當當地往外溢,流出的泉水流進岩底的石縫,發出竊竊私語似的聲音,隱進了地底。
狼人見穀村拍打水,他也蹲下,去拍打水,穀村雙手捧起水,澆在狼人身上,狼人也同樣把水澆在穀村身上,穀村幹脆下到泉池裏,她轉過身望著狼人,並向他伸出雙手,狼人也把雙手伸向穀村,穀村把他拉進了水裏,穀村坐在水裏,狼人也坐下……穀村很激動,她高興地叫道:“對,西奈爾,好樣的,我給你洗傷口……”穀村拿起毛巾,沾著水,輕輕為他清洗傷口,狼人先有些痛苦,當清水漫過他的身體後,他就漸漸平靜下來。他雙眼怔怔地望著貼他很近的穀村,穀村身上的體味令他十分興奮,他臉上漸漸出現夢遊一般的神情,他伸出雙手去撫摸穀村的臉、脖子、胸……
穀村沒有去擋開他,她知道狼人沒有惡意,他隻是覺得好奇。
穀村望著狼人,近在眼底地望著這個半人半獸的人,穀村心裏湧出極其複雜的情緒,她被狼人那種近似於夢幻一般的神情所吸引,她拉著狼人的一隻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狼人輕輕地在穀村胸口上撫摸著,穀村臉上頓時湧起一股潮熱,身子不由顫抖一下,她低下了頭,輕輕地為狼人清洗,她看見了清徹的水中,狼人的身體,他的陰莖,他的勃勃生氣的陰莖,被水蕩漾著,從卷曲的體毛中分離出來,清晰地映在水中。
穀村的大腦突然轟地一響,頓時一片空白,她上氣不接下氣地緊張呼吸起來,瞬間一股奇妙的感受襲進她的心身,她突然產生一種渴望,渴望狼人緊緊地擁抱她,進入她的身體……
穀村一下撲在狼人的身上,狼人抱住穀村,穀村一下昏了過去,由於緊張、恐懼,這些日子以來的奔波勞頓,穀村感到空前的虛弱。
穀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毛毯上麵,身子半臥在狼人的雙腿間,狼人黑聳聳的身影倒映著洞口射進的光。她愣怔地想一會兒,不知自己是否在夢中,她聽到狼人的呼吸,他的雙眼在還未黑盡的光線中格外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