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媽媽的故事(3 / 3)

“第二天,天氣預報的寒流就過來了,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原本和暖的天氣陡然冷了下來。田苗兩口怕貼上的瓷磚出問題,就停了工,二人躲在租的房子裏看電視消磨時光。

“第三天,天氣非但沒有轉晴,反而飄起了雪花。在天上藏了一冬天的雪,到現在終於下來了。田苗和秀蘭心裏埋怨著老天爺,把脫了多日的冬衣又套在了身上。

“那一天,秀蘭在他們租的房子裏感到坐臥不安,也不知是怎麼了,心裏沒是處。想把田苗那件剩下了尾巴的毛衣織完,織了幾針就不想織了。想看電視,看著看著,也不想看了。秀蘭心裏惦念著鐵蛋兒,跟田苗說往家打個電話問問鐵蛋兒吧,天這麼冷,叫咱媽及時給孩子添衣服,也不敢讓孩子離火太近。田苗卻不讓,他說,沒事,咱媽知道,浪費那電話費幹啥哩。丈夫不讓打,秀蘭就忍著沒打。

“到了傍晚的時候,二人剛端住飯碗,田苗的手機猛響了起來。他放下飯碗,接通了,手機裏是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田苗辨別了半天,才聽出來,那是他哥哥田禾的聲音。哥哥在電話裏心急火燎地告訴他,說小鐵蛋兒被燒傷了,要他們趕快回來。田苗一聽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秀蘭停下了吃飯,緊張地看著丈夫,連聲問怎麼了。田苗告訴她那個不幸的消息,秀蘭驚得把手中的飯碗都掉到了地上。她下意識覺得,鐵蛋兒一定傷得不輕。她對田苗說,重不重?燒得重不重?快點問問。燒得重不重?田苗問。你們不要問了,來了就知道了,快回來吧。田禾說。

“合上手機,秀蘭開始埋怨起了田苗,說她心慌了一天,預感到要出啥事,想打電話問問你不讓問,要早問早提醒媽,也許不會出這事。說著,就急得哭了起來。

“秀蘭一說,田苗倒也真的後悔起來。他後悔為了省幾個錢,製止了妻子的電話,也許真像秀蘭說的,要打了電話,就會避免了這個事故的發生。秀蘭哭得很痛,秀蘭越哭,田苗心裏越毛,越毛就越是沒了主意。他推開門看看天,已是陰雲四合,雪花像白色的榆錢在漫天飄落。怎麼辦啊秀蘭,天都黑了,還下著雪。田苗問。

“秀蘭說怎麼辦,你是個大男人問我怎麼辦。下刀子也得回,就是走也得走到家。我的鐵蛋兒呀,你現在怎麼樣了,要急死媽哩呀。你可得好起來呀,要是沒了你,媽可怎麼活呀。秀蘭邊收拾著東西,邊哭道。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趕快收拾吧。

“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收拾的。隻是把藏在枕頭底下的幾個錢裝在身上,拿上身份證,和隨身穿的幾件衣服。

“該帶的都裝進提包裏,二人就鎖上門來到了街上。秀蘭截住了輛出租車——這是他們自來到這個城市第一次享受到的高級待遇。上哪兒去?司機不屑一顧地問道。火車站,師傅。你快點,俺有急事。其實秀蘭不說,司機也會把車開得飛快。因為現在城市裏的出租車都像插上了翅膀,有人沒人都把車開得比天上的飛機還快。路邊的行人一看見出租車,就像河裏的魚看到了第一殺手大鯊魚,老遠就嚇得趕快退避三舍。那車子刮風一樣把他們二人送到了火車站,秀蘭十分心疼地掏出錢給了司機。

“二人下了車,就急匆匆地往售票口去。到那裏問了往家的車,十二點還有一趟,就買了票,來到候車室等車。

“趁著等車的時間,秀蘭又撥通了家裏的電話。這一次是小姑子田梅接的。秀蘭能清晰地聽到電話裏小姑子的抽泣聲。小梅,你別哭,你快點給嫂子說,鐵蛋兒到底燒得有多重?有沒有生命危險?你快點給我說說。

“嫂子,你別問了,你快回來吧。快回來吧。啊啊啊……小梅已泣不成聲了。

“又聽到了哥哥田禾的聲音。他問他們回來了沒有,說醫生說了孩子沒有生命危險,請他們放心。隻是燒得比較重,孩子現在還昏迷著。

“昏迷著還沒有生命危險?哥,啥也別說了,救人要緊,你們不要等我們,要趕快把孩子送醫院,不管花多少錢,也要搶救。一定要救活孩子,一定要……

“秀蘭說不下去了,田苗接過手機,繼續和哥哥說話。田禾告訴他,現在孩子雖然昏迷著,但血壓心跳都還算正常。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現在正準備往縣城的醫院去,已打了120,急救車馬上就到了。

“哥,你們先墊上錢,回去了我給你。無論如何要搶救孩子的生命,求求你了哥哥。

“放心吧,你要照顧好秀蘭,多安慰她,叫她不要著急,我們在家會盡最大努力的。你們的手機開著,保持聯係,一到醫院我就通知你們。

“好,哥。你們快點去醫院吧。咱媽哩,叫咱媽也不要著急,她心髒不好,不要急出毛病來。

“好好,我知道了。你們路上要注意安全。

“哦,知道了哥。

“坐在兩側的人聽說他們家出了事,都變得十分熱心起來。給他們倒水,讓座,關切地詢問情況,還不停地安慰他們。

“秀蘭感謝著人家,卻一直在不停地哭,抹眼淚。田苗不住地安慰她,說家裏人會盡最大努力照看孩子的,咱們很快就會到家的。秀蘭對田苗說,咱的電話費還多不多,要不多了就趁早再去交點,別到時候家裏打電話咱接不住。田苗也是為了安慰妻子,說行,我再去交點。就要去,卻不知上哪兒去交。旁邊一個小夥子自告奮勇說他是本市的,知道哪兒能交。於是田苗就跟著小夥子出了候車室,冒著紛飛的雪花,到離車站不遠的地方去交了些電話費。

“秀蘭一直在哭,她的哭聲從租住房子開始,哭到車站,哭到火車上,一直哭到第二天黎明下火車,又哭到上出租車來到醫院燒傷科,哭到見著自己的心肝鐵蛋兒。

“鐵蛋兒還在昏迷著,輸著液。她不掀開孩子的被子則罷,一旦掀開了,她就嚇得昏倒在了孩子的病床前。孩子的身上幾乎全燒完了,滿身的大水泡。孩子的臉上,脖子上,都腫得透亮透亮。大家一陣大呼小叫,把秀蘭叫醒。有人端過水來讓她喝,她不喝,卻不住地問孩子是怎麼燒成這樣的?婆婆呢?我來的時候是怎樣跟你交待的?你還是不是鐵蛋兒的親奶奶?是孩子的親奶奶卻這麼不負責任,把我的孩子燒成這樣子?我的鐵蛋兒啊,你要死了媽可怎麼活呀——秀蘭聲嘶力竭地哭道。大家想把她扶起來,可她渾身成了一條蟲,怎麼也直不起腰來。

“哭了一會兒,清醒了些。哥哥田禾才把鐵蛋兒被燒的大致情況告訴了弟弟和弟媳。原來,那天天變了以後,婆婆怕鐵蛋兒冷,就又生著了木炭火,把鐵蛋兒坐的小推車推到了火跟前取暖。半下午時分,門口響起了吹糖人的敲鑼聲。鐵蛋兒聽見了,就對奶奶說糖人糖人。婆婆知道鐵蛋兒想要,就出來給鐵蛋兒買。要是在往常,她會抱著鐵蛋兒去,邊哄著孫子,邊欣賞著吹糖人的手藝,邊吃著玩。可那天家裏的天氣也和田苗他們打工的地方一樣,也是下著雪,天氣冷得要命,所以她就撇下孫子一人走了出去。婆婆來到外麵,給鐵蛋兒吹了一個小猴子,吹了一個大公雞。正要回去,隔壁的李奶奶過來了,叫住了她,給她說起了小女兒田梅的婚事來。李奶奶說臨村的一個小夥子人長得怎樣帥,家裏多麼有錢,怎麼氣派,他的什麼親戚在城裏當局長,說得婆婆眉開眼笑。說了半天了,才想起了自己的孫子,趕快撇開了李奶奶往回走。到了家裏,鐵蛋兒已掉在了火盆裏,被燒成了一團火。婆婆不顧一尺高的火苗,硬下去手把孫子抱了出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你也不要埋怨媽了,她也不是故意的,也是為了鐵蛋兒。她也氣有病了,雙手也都燒傷了,躺在家中的床上。哥哥田禾說。

“以後事情的發展,就是醫生全力以赴搶救鐵蛋兒的生命。醫院裏最好的醫生上了,最好的藥物也用了。到了做手術的時候了,可他們家的錢用光了。不但是田苗的,連哥哥田禾家的所有存款也都全部用光了。沒錢,就借吧,可著親戚們、街坊鄰居到處去借。好不容易籌夠了做手術的費用。手術終於做了,而且也做得很成功。小鐵蛋兒的命保住了。可是,還需要第二次手術,據醫生說,將來還要有第三次。他們粗略算了一下,這些費用下來,沒有個二三十萬拿不下來。這可怎麼辦呢?能借的都借了,家裏能賣的也都賣了。包括糧食,留下夠吃的,都拉到市場上賣掉了。下麵要賣,就隻有賣房子了。這一場災難,把田家幾十年積累的財富都耗光了。眼看著大把大把的錢,如化雪一般,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可那條可憐又可愛的小生命還在生死線上掙紮著,還在等待著更多的金錢來支持。

“那一夜,田苗和妻子秀蘭一夜都沒有睡,他們在商量著辦法。天亮的時候,他們終於有了自己的主意。上班以後,他們去找了醫生,說他們要出院了,不治了,因為家裏沒有錢。醫生不相信他們說的是真的。因為現在出院,就意味著要拋棄這個可愛的小生命。可事實終歸是事實,這個事實就是,他們家中已成了個空殼,裏麵什麼也沒有了。就這樣,他們在醫生護士驚愕的目光中,辦了出院手續,走出了醫院。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就是在他們打工的那個城市的人民醫院門前,出現了一個棄嬰,被上班的一個醫生發現了,好心的醫生把那個棄嬰抱進了醫院。到了屋子裏,打開層層包裹,他們才發現原來是個小燒傷病人。醫生把這一情況立即報告給了主任,主任又報告給了院長。最後經過院長辦公會研究,決定盡醫院的力量來搶救這個無辜的小生命。他們又為小鐵蛋兒做了第三次手術,可是這並不是最後一次,為了給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還要給予他更多的治療。可醫院的力量也有限,必須動員社會的力量才行。因而他們動員了新聞媒體,來報道小鐵蛋兒的病情,希望有更多的人通過捐助來籌集醫療費用。

“千千萬萬的人從電視上報紙上廣播中看到聽到了小鐵蛋兒的不幸遭遇,深為他的病情所擔憂。他們通過不同渠道,把多少不等的錢,送到了醫院,來表達他們的愛心。還有幾個中年婦女,每天到醫院來看望鐵蛋兒,給他送來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後來,她們互相約好了輪流著來,使小鐵蛋兒每天都能受到媽媽般的親切嗬護。醫院的醫生也被這些富有愛心的女人所感動,親切地稱呼她們為愛心媽媽。在全社會的共同關心愛護下,鐵蛋兒不但得到了看病所必需的費用,而且還得到了人世間那份最為可貴的親情。

“在無數素不相識的人伸出他們的友愛之手,為小鐵蛋兒治病的同時,人們不約而同地在責備田苗和秀蘭。孩子的父母親呢,你們為什麼這麼狠心,難道你們還不如這些與小鐵蛋兒非親無故的人嗎?是什麼原因導致你們這麼做的?你們還是人不是?假如是因為錢,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非要把孩子扔在寒風裏嗎?這一切,鐵蛋兒最初治病的那個醫院也知道了,他們帶來了一些經費,並告訴了關於小鐵蛋兒家庭的一些情況。因而醫院的醫生和行政人員來到了小鐵蛋兒的家,來找他的父母親。可是田苗和秀蘭都不在,哥哥田禾也不知他們的去向。

“當這一切正在進行的時候,田苗和秀蘭其實並沒有走遠,他們在離醫院不遠的地方租下了一間房子,他們二人每天都通過不同方法,在密切地關注著他們的孩子的病情的發展,關注著醫院對鐵蛋兒的治療。當孩子的病情得到控製,當他們在電視上看到孩子穿著人們送來的花花綠綠的衣服,身邊堆著手上拿著那成堆的玩具,以及孩子那開心的笑臉,聽到孩子在呼叫他們叔叔阿姨的時候,他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在那些日子裏,秀蘭的眼淚哭幹了,田苗也瘦成了電線杆。他們每時每刻,都恨不得立即走進醫院的大門,去認自己的孩子,去向那些好心人道歉致謝。可自尊心在作怪,他們害怕碰到人們那譴責的目光,害怕鐵蛋兒不認他們,也害怕那鋪天蓋地的輿論。他們的思想每天都在鬥爭,該怎麼辦,還要不要這個孩子。不要,這可不是他們當初的想法。他們隻是為了能給孩子治好病,才出此下策的。可現在,當孩子一天天好起來的時候,他們怎麼改變了主意,產生了遺棄孩子的想法呢?

“再後來,還是哥哥田禾找到了他們。又把他們的思想轉告給了醫院。醫院經過研究,為了能照顧到他們夫婦的自尊心,又一次向新聞媒體發出了求援。最後,當地的電視台把田苗和秀蘭二位請到了一個叫做‘談心’欄目的直播現場。在那裏,他們和自己的孩子,和那許許多多的醫務人員,以及鐵蛋兒的愛心媽媽們見了麵。他們在那裏敞開自己的心扉,來訴說他們這樣做的思想動機,希望借此來得到社會的諒解。秀蘭和田苗用他們的眼淚、他們的真誠、他們的無奈,向著節目主持人,向那些好心人訴說,也是向著廣大的電視觀眾們訴說。講他們二人是怎樣冒著凜冽的寒風,躲藏在醫院門口的樹叢裏,看到人們是怎樣把孩子抱進了醫院。他們又是怎樣一次次地混在人群裏,到醫院裏躲在遠處去看望自己的孩子的。又是怎樣每天在家裏燒香磕頭默默地為鐵蛋兒祈禱,也為那些好心人祈禱的。他們又是怎樣為了孩子的活命,而把痛苦和譴責留給了自己。他們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他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實在沒有辦法了才這樣做的。秀蘭把鐵蛋兒摟在自己的懷裏,泣不成聲地對大家說。所有的人都被感動了,那些譴責也煙消雲散了。他們理解了二位心中的那份無奈、那份淒苦、那份天下更為深沉的父母之愛。鐵蛋兒終於又回到了田苗和秀蘭的身邊,醫院把剩下來的錢物都交給了他們。並承諾,今後,鐵蛋兒康複的全部費用都由他們來承擔。這就是我講的故事《天下大愛救鐵蛋兒》。”

“我們的社會太需要這樣的關愛了。”

“還是好心人多呀!”

“要是沒有那麼多的好心人,鐵蛋兒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無論怎樣,田苗和秀蘭兩人也不能把孩子推給社會,他們也有點太不負責任了。”

“就是,那麼冷的天,把孩子扔在冰冷的地上,他們也真能做得出來。”

“他們要不是這麼做,或許小鐵蛋兒可真的沒命了。他們也是出於無奈呀!”

“社會上像他們那樣無奈的人太多了,要都像他們,那還得了。他們也太精了。”

“說到底,還是我們的社會保障體製不健全,要不然,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再健全,也保不準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關鍵的關鍵,還是愛心的發揚光大,就像人類的歌裏唱的,讓世界充滿愛才行。”

“哎呀,這個故事的內涵太複雜了,它不是個簡單的道德問題,還涉及到一些社會問題,恐怕一下子說不清楚。”

“是的,真的是太複雜了。”

“好了,這個故事就到這裏吧,下麵輪到誰了?”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