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隻見一個年輕苗條的女人,也站在河裏,拿著一把鋼刷,在刷自己的身體。也是渾身鮮血淋淋,可還是不停地刷。邊刷,邊痛苦地呻吟。懷說,這個人叫做張美麗,曾騙過一個叫做天福的人,把人家辛辛苦苦掙來的幾百上千萬元都騙走了,也落得了這個下場。哦,甄先生明白她是誰了。她就是騙玲玲爸爸的人。活該。甄先生恨恨地說。
“又突然聽到一陣聲響,裏麵有狗吠聲,並夾雜著曰地麻的叫聲。他們趕過去,隻見幾隻狗,在扒吃一個人的心髒。一隻狗從胸膛裏掏出那人的心髒,幾隻狗都去和它爭奪。那隻心髒在狗的嘴裏滴著血,幾下就被吞到了肚子裏。他們走近了,看到那人個兒不高,環眼,黑麵孔,絡腮胡子。他的胸腔裏成了空的,但幾隻狗又跑過去繼續在裏麵啃著。而那個老者,則站在此人的身邊,用一根手指戳著他的鼻子,不停地叫罵。曰地麻,曰地麻,曰地曰地曰地麻,曰地曰地麻麻麻,麻——麻——麻——那人羞慚得不行,在應付狗啃的同時,真想找個地縫拱進去。懷說,這是個最沒良心的人。他生前管著一個機關,卻隻做昧良心的事。該提拔重用的,他不重用。不該提拔的,隻要上貨,他就積極推薦。人們說,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就是說的他這號人。甄先生又不解地問懷和念,整個洗罪穀裏這麼多有罪之人,老者為什麼隻咒罵這兩個人,而對其他則表示了寬大之情?誰知懷說,不是不罵,而是今天隻對這兩個人。那又是為什麼呢?懷和念依然搖頭作答。
“前邊傳來了馬噅噅的叫聲。甄先生奇怪地問,哎呀,這裏怎麼會有牲口的叫聲呢?念說,你一會兒就知道了。甄先生加快了腳步。片刻之後,他們遠遠看見前邊有一些馬匹,還有些人。走近了,見幾個人躺在地上,四肢和脖子上各拴了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拴在馬鞍上,五匹馬朝五個方向在用力拉繩。每匹馬後邊站著一個人,他們手裏都拿著鞭子,在抽打著馬。被拴的人娘啊爹啊地在號叫,眼看著就要把他分裂開來。這不是人間的五馬分屍嗎?這些人犯了什麼罪,竟受到如此重的懲罰?懷說,這就是鬧分裂的那些人。他們在人間的時候,整天幹著分裂我們祖國的壞事,死了以後,就得到了這個下場。活該,活該,過去人們都罵他不得好死。得到這個下場,叫我說,死有餘辜。甄先生恨恨地說。
“他們往前走著,一路上見到不少零零星星的男女站在河裏洗刷,他們有的刷得狠些,有的輕些。在那些人裏麵,甄先生竟意外發現了過去曾迫害過他的小隊長,還有踢飛了他弟弟飯碗的民兵營長,和文化大革命中鬥過他母親的那個造反派頭頭。其餘的人他雖然不認識,但他們的身邊都有塊石頭,從上麵可以很方便地了解到他們的名字和罪行。
“再向前走,水流逐漸大起來,也清了許多,就見到無數的男男女女都在河裏洗澡。他們的手裏沒有了那把刷子,隻是在用手撩著清水洗自己的身體。懷告訴甄先生,這些人活著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有些罪錯,來到這裏以後,就到這洗罪穀裏來清洗自己,這樣將來再到人間時,就可以做一個完美的人了。”
……
“以後的幾天裏,懷和念帶著甄先生又參觀了幾處地方。在親人所那裏,他見到了自己已故世多年的親人們,爺爺奶奶姥姥等,他們都安閑地生活在那個世界裏。特別是,他見到了自己已過世多年的母親和剛辭世不久的父親。父親像他生前那樣,和幾個老朋友在打麻將消遣。而母親仍穿著她那件窄小的棉襖,埋頭在為她的兒孫們縫補衣服,做她那永遠也做不完的針線活。一會兒,又放下手中的活,去為她的兒女們寫信。那信已摞得很高了,可她還在一封封地寫。寫著寫著,淚珠模糊了字跡。寫完了信,母親拿過來信封,在上麵規規矩矩地寫上她的兒女們的地址和名字。寫完了,母親又來到太陽下麵,去翻曬衣被。曬透了,就收起來,夾到另一個屋子裏,疊放得整整齊齊,又拿過刷子把床掃得幹幹淨淨。甄先生知道,那是母親為她的孩子們準備的。那時,他多想和母親說上幾句話,告訴母親他是多麼地想念她,向她報告全家平安的消息。可就和他前不久去到人間見到親人時一樣,母親對他視而不見,他無論怎樣喊叫,她都聽不到。他急得大哭,想往牆上撞。懷和念勸他不要叫了,也不要難過,說他和先人見麵的時候還沒到,急也沒用。他央求懷和念想法幫他通融一下,讓他和母親說上幾句話,哪怕一句也行,或者哪怕能讓母親答應他一聲,再或是讓母親叫一聲他的乳名。你們想想辦法幫幫我,我來到這裏一次是多麼不容易。我想母親想了幾十年了,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了,卻不能說上一句話,將來我一旦離開這裏了,會是多麼地遺憾。懷和念說他們都無能為力。甄先生還問二人,他能不能不走?如果行的話,哪怕不能和母親說話,他也願就這樣天天守在母親的身邊,不再離開她老人家。二人說,恐怕不行。因為這也是他們做不了主的事。那我能不能把母親寫給我們的信帶上一封呢?你去拿拿試試吧。他就興奮地過去了,卻無論怎樣走,邁的步子多大,走得多快,也到不了母親的身邊。離母親隻有一步之遙,伸著手,卻夠不到母親寫的信。他急得大哭,一再地嚐試著,卻始終不能前進半步。一會兒,就有人來攆他們,說你們在這裏待的時間太長了,趕快走吧。在那人的再三催逼下,他含著熱淚,不得不離開了他的親人。
“懷和念還要再帶他到別的地方去,而甄先生在見到母親而不能和她對話以後,就失去了參觀別處的興趣。他心中一直惦記著母親,哪兒也不想去了。懷和念勸他,說將來總有一天,你也會到這裏來的,那時,你就可以和母親朝夕相處了,總有那一天的,你放心吧。他們勸他一定要到別的地方看一看,好的還都在後邊。這些地方不看,你也照樣會遺憾的。在懷和念的再三勸說下,甄先生強打精神,又參觀了幾個地方。
“在智慧園,他見到了古今中外那些可以稱之為大師的先哲以及寫下了傳世之作的偉大作家們。那些西方古希臘和中國春秋戰國以來光耀千古的思想家哲學家科學家作家全都集中在這裏。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裏不是充滿了陽光的白天,而是滿天星鬥的夜裏。那些偉人們每人手持著一盞燈,有的在寫作,有的在思考,有的在交流,有的在演說。在那裏,人類所發生過的所有智慧和思想都得以交會融合,因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思想智慧場。甄先生發覺他被深深地吸引著,幾乎不能離去。他很想去向大師們請教上一句半句,聽一點教誨,卻是不可能。遠處傳來一陣陣洪亮的聲音,他們循聲而去,原來那裏正在開著一個演講會,一個峨冠博帶的智者站在高台上,正在發表高談闊論,下麵有眾多的人在屏息諦聽。他站在那些人群裏聽了半天,沒有聽懂多少,倒是結尾的兩句話深深地印在了腦際,那人說:時在中國,運在東方……他的演講贏得了大家的陣陣掌聲。
“在冤魂穀裏,生存著難以盡數的冤魂,他們身份不同,打扮各異,都是曆朝曆代那些蒙冤而死的人。他們有的在奔走呼號,咆哮嘶鳴。有的呼天搶地,捶胸頓足。一個年輕婦女,衣衫襤褸,跪在地上,雙臂伸向天空,似在問天。有的剃著陰陽頭,有的戴著高帽,有的胸前戴著一雙破鞋,有的戴著塊牌子。那些牌子上寫著右派分子、走資派、保守派、現行反革命、大黑幫、大叛徒、牛鬼蛇神等等。甄先生問懷和念,這些人大多不是已被平反了嗎,怎麼還是在喊冤叫屈?懷說,雖然平反了,而他們的魂靈則永遠不會安寧。
“他們走到來去館洞口時,甄先生不解地問懷和念,什麼叫做來去館,這裏又是幹什麼的呢?懷說,這裏是這個世界最為核心的地方,儲存著人類曆史的基因圖譜,保管著人類所有曆史每一個瞬間的信息,並且人類未來的曆史也全由這裏掌控著。在這裏可以找到人類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這樣重大問題的答案。是嗎?那可太有意思了,我無論如何要進去看一看。待進到裏麵,甄先生才發現,裏麵竟是如此的簡陋。一個光禿禿的原始山洞裏,除去立在地上的一個類似電腦觸摸屏的儀器以外,別的什麼也沒有。甄先生欲去觸摸那個屏幕,懷迅即阻止住了他。說這可不是隨便摸的,而且摸的方式也大有講究,你隻有想好了,才能去觸摸。一旦觸摸了,眼前就會出現你思想裏的畫麵。不,不是畫麵,而是實景。也就是說,這個屏幕是用意念來控製的。甄先生明白了一些,說我能不能試一下?懷說可以,但一定要想好,而且意念要定格在一個地方,不能隨便轉換。好的,讓我想一想。想了一會兒,問懷和念,我能不能再了解一下當初我在天涯賓館被人拽到垃圾筒裏時的情景?懷說,沒有問題,凡是這個地球上發生過的,和將來發生的事情,都可以在上麵顯示出來。不對,不是在這上麵,而是在你的麵前顯現出來。在我的麵前?甄先生驚奇地問。是的,因而你在摸的時候,要閉上眼睛,三秒鍾以後,你再睜開,就可以看到了。甄先生有些不大相信,眼前明明是個山洞,怎麼會出現思想裏的實景呢?你試試就知道了。好吧,我試試。
“甄先生把自己的思想固定在他和妻兒在天涯賓館前的馬路邊,到處尋找鑰匙卡的情景。想好了,就把手放到了那個觸摸屏上麵,閉上了眼睛。一二三……他睜開了眼睛。啊,山洞消失了,眼前是他住過的天涯賓館。賓館前麵,是馬路,椰林,湛藍的大海,習習的海風。馬路上,走著三個人,他,花丹牡,和兒子同意。他在一個挨一個地彎下腰去掏垃圾筒,妻子和兒子站在他的後麵,渴望地看著他。他在用力地往外拽胳膊,一會兒,就往裏鑽。妻兒去拽他。眼看就進到裏麵了,兒子同意跑去喊警察,妻子則在使勁地摟他的腿。但他身體就像被一條巨蟒一點點在吞到了肚裏。待同意領著警察到來時,垃圾筒外麵就隻剩下了他的一隻腳。又過一會兒,妻子手裏就隻剩下了他的一隻鞋,她和兒子撕肝裂肺地哭喊。不要哭了,小花,同意,我在這裏,我好好的,請你們放心。我還會回去的,我們一定還會見麵的。甄先生一時忘記了他的處境,沉浸在了往事裏麵。待那畫麵關上半天以後,他才逐漸地從往事裏清醒過來。我想知道我的妻兒回去以後,是怎樣向領導彙報的,他們相信她說的話嗎?他們是怎樣認為我的?懷說行,沒有問題,你操縱吧。
“甄先生又把思想固定到了妻子回到單位以後,可能要發生的事情上麵。把手放到了觸摸屏上,閉上了眼睛。三秒鍾以後,他睜開了眼睛。啊!是他工作的那個單位。妻子兩眼紅紅的,滿臉淚痕,走進了單位的大門,來到了秘書長辦公室。敲門,推門,進去。秘書長讓座,妻子坐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秘書長訴說他被垃圾筒吞噬的經過。秘書長睜著恐怖的眼睛,盯著妻子。妻子說完了,秘書長反問她,你說的都是真的?妻子說是的,我還專門讓那裏的公安局出具了證明。妻子從包裏拿出來一張紙,交給了秘書長。甄先生心想妻子想得真周到,要不是,人們怎會相信妻子的話。上麵還留有那裏的電話。妻子補充說。秘書長說,好,我知道了。又說了些安慰的話。還說,一旦有什麼新的情況,就來立即告訴他。甄科長的工作暫給他保留著,他回來了,還是他的。你也可以去找下市長,把這個情況也向他彙報一下。妻子擦了擦眼淚,說好,謝謝你秘書長。妻子出了秘書長的門,又向市長的屋子走去。小花,我的好妻子,真難為你了,將來我要回去,我一定好好地報答你的。甄先生又不由自主地沉浸到了畫麵之中,直到畫麵結束了好半天,他才從哀傷中回過神來。我太投入了,不好意思。甄先生對二位說。
“甄先生心裏想知道妻子現在在做些什麼,就把思想定格在那個疑問上麵,然後把手伸過去。畫麵出現了,他的妻子,那個曾經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一樣美麗動人的女人,如今正頂著滿頭白發,顫顫巍巍地在一個小學校門前等候著將要放學的孫子。不一會兒,一個像同意小時一樣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走了出來了,叫著奶奶撲向妻子的懷裏。
“我的兒子同意呢?他現在從事著什麼工作呢?實現了我對他的願望了嗎?思想嘩的一下過去,畫麵也嘩的一下打開了。一個中年男子正站在講台上為學生們上課。他上的是天體物理課,講的是浩渺無窮的宇宙,那裏麵的構造,那些發著不同光色的星體,以及人類對它無窮無盡的向往和探求。唉!甄先生歎了一口氣,心裏想到,還是沒當上官,像我,像我。
“這個儀器真是太神奇了,我想再看一看我小時生活的情景,行不行?甄先生問懷和念。他們說,行,你就看吧。甄先生把思想定格在小時那個饑餓的年代,然後把手放到了觸摸屏上麵。三秒鍾後睜開眼睛。呀!是那個秋風蕭瑟的早晨,爺爺背著小妹妹坐的轎,不住地咳嗽著。奶奶抱著妹妹。他一隻手提著飯桶,一隻手扯著二弟,二弟扯著三弟,一家老小去大食堂吃飯。到了那裏,爺爺放下轎,奶奶把小妹妹放進轎裏,然後奶奶提了飯桶,到食堂去打飯。奶奶站到了排著的隊伍裏。挨到奶奶了,那個吃得紅光滿麵的女炊事員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奶奶。奶奶盯著飯勺,一勺一勺地數著,賠著笑臉,不停地央求說,行行好,俺娃們多,給俺打滿一點,滿一點,俺娃們長大了報答你的大恩大德。炊事員嗬斥著奶奶,右派的兒子還想多吃多占哩!說著,故意把勺把偏向一邊,給了奶奶半勺。奶奶也不敢多說半句話。打完了,奶奶突然把飯桶靠在鍋台的邊上,用身體和一隻手扛扶著,另一隻手迅速地把灑在鍋台上的飯連土抹進自己的飯桶裏。炊事員看見了,竟用勺去敲奶奶的手。可奶奶並沒有停止,仍是賠著笑臉往桶裏扒。奶奶把飯桶提回來,拿過來一個又一個木頭甌,給她的孫子們一一盛到甌裏。甄先生和他的弟弟妹妹們狼吞虎咽著那能照見人影的所謂的飯。喝完了,就用食指去抿甌,抿完了,又用嘴去舔。碗裏什麼都沒有了,可還是一下又一下地重複著。妹妹沒有吃飽,張著嘴在哭,奶奶把自己碗裏剩下的幾口,倒進了妹妹的甌裏。
“甄先生在母親的班裏上課,半節課時,想解手,便舉起手,說,報告媽,我尿哩。母親說,剛尿過怎麼又尿哩?!就是媽,我緊等尿哩。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下課了。媽,我尿褲了。母親來到了甄先生的身邊。站起來。母親說。甄先生站了起來。隻見尿順著他的褲腳往下淌。下課了,同學們從各個教室門口蜂擁而出,向廁所奔跑,有的跑不到廁所,就在半路尿起來。
“村子裏凡是人能夠著的榆樹皮都被刮光了,成了一棵棵白杆樹。男人們都跑光了,隻剩下了老弱病殘。人們一個個成了骨頭架。一輛平車上拉著一個死人,屍體上蓋著張破席片。”
……
“甄先生哽咽起來,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不忍心再看下去,停止了思考。那屏幕也隨即關上了。
“我想看看當年紅軍長征時的情景。甄先生心裏想到。烏雲密布,大雨傾盆,滿地沼澤,衣衫襤褸的紅軍戰士相互攙扶著,冒雨行進在沒腿的泥水裏……
“我想看看台兒莊戰役的情景。炮聲隆隆,彈片橫飛,日本侵略者的飛機在天空投著炸彈,坦克向國軍的陣地衝鋒。城牆上,國軍戰士屍體壓滿了城垛,大刀隊揮著大刀衝向敵人……
“我想看到西方古希臘時期那兩個著名哲人的故事。甄先生屏氣凝神,將手放在屏幕上麵,閉上眼睛,少頃睜開。他的眼前出現了那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麵、四處為家、以乞討為生的哲學家第歐根尼。此時,他倚在城堡的牆根,正在冬季陽光愛撫下,凝神思考著什麼。遠處出現了亞曆山大大帝俊逸的身影,他帶著幾個隨從,手按在劍柄上,邁著矯健而優雅的步伐,從遠處朝這裏走來。片刻之後,他來到了第歐根尼的身邊,正要走過去。一個隨從看到了那位瞑目思考的哲學家,就指著他對亞曆山大大帝說,大帝,這位就是那個聲名遠播的大哲學家第歐根尼先生。啊!亞曆山大大帝當目擊到那位一身泥土乞丐一樣的人時,打了個愣怔,繼而很快反應過來。他停下來,繼而放輕放慢腳步,來到了哲學家的麵前。他彎下腰,把手放在胸前,恭敬地對哲學家說,先生,我是大帝亞曆山大。第歐根尼微微睜開眼睛,覷著眼前這位曾帶著他的軍隊、橫掃了歐亞大陸的聲名顯赫的人,不動聲色地說,我是狗崽子第歐根尼。大帝哦了一聲,然後依然恭敬地問道,先生,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哲學家依然不動聲色地說,你能給我做一件事。請問什麼事呢?隻要你說出來,我一定會使你滿意的。第歐根尼說,請你走開,不要擋住我的陽光。亞曆山大大帝微微一震,順從地走開了。邊走邊對他的隨從們說,假如我不是亞曆山大,我也願意是第歐根尼。
“甄先生的思緒來到了另一位數學家阿基米德時代。激烈的戰爭場麵。羅馬軍隊經過數天激戰,終於攻破了阿基米德所在的城池。一隊士兵手持帶血的刀劍,衝了進來。此時此刻,阿基米德先生正蹲在街頭潛心研究他的幾何圖形。士兵發現了這位怪人,前來抓他,他不肯離去。他一邊反抗著,一邊朝士兵們大聲喊,你們不要弄壞了我的圖形!一把劍戳進了他的胸脯,鮮血泉水一樣順著拔出的劍噴湧而出……
“甄先生又想到了大音樂家貝多芬的一個故事。於是,他打開了那個世界。但見,金色的大廳,豪華的裝飾,一場貴族家庭舞會正在進行。貝多芬先生坐在鋼琴前,正在演奏著他的曲子。他雄獅般的頭顱,堅忍的表情,十個手指刮風一般在鍵盤上飛舞。這時,一個衣著華麗的公爵攜著他的夫人,邁著優雅的步態,來到貝多芬的身邊,頤指氣使地要求貝多芬彈一首他指定的曲子。貝多芬沒有理睬,繼續自己的演奏。公爵讓使者前去,執行他的旨意。使者來到了貝多芬身邊,大聲喊叫了一通。鋼琴聲停了下來,樂隊停了下來,繼而舞會中斷了,全場鴉雀無聲。人們都向這邊扭過了臉,看著一臉怒氣的貝多芬,揣測著這位目空一切的音樂大師可能會做出的事情來。但見貝多芬站起來,用他那一貫高傲的語調對公爵說:先生,你之所以成為一個公爵,隻是由於偶然的出身;而我之所以成為貝多芬,完全是靠我自己。公爵現在有得是,將來也有得是,而貝多芬永遠隻有一個……
“我想知道學生們在想著什麼。課業太重,睡眠不足,成績不好怕家長批評,考不上大學無臉見人……
“我想知道現在我的同事們都在幹什麼。屏幕上出現了晚上的景色,觥籌交錯,情意繾綣,清點收益,牌場大戰……
“我想知道未來中國的情景。太平盛世,萬國來朝,人民安居樂業,萬物各得其所……
“我想知道世界未來的情景。戰爭與和平……
“一切都曆曆在目,身臨其境。
“懷和念最後叮囑他,過去的盡可對人講,未來的不可與人言。請謹記。
“甄先生問為什麼?
“懷答道,為了人類的未來。
“這怎麼講?
“不必多問,此乃天機不可泄露也。請你謹記。
“甄先生無奈地說,好吧。
“看完了這一切,懷說,你的使命已經完成,可以回去了。
“甄先生驚訝地問。去哪兒?
“懷答道,回到你妻兒的身邊。
“我真的可以回去了嗎?甄先生驚喜地問。
“是的,可以回去和你的家人團圓了。
“可我從哪兒回呢?
“從什麼地方來,就從什麼地方回。
“誰送我走呢?你們總得有個人給我領領路吧。
“誰拉你來,誰就送你去。
“是誰?是誰把我拉到這兒的呢?到現在我還不知道。
“懷和念嗬嗬嗬笑起來。
“甄先生看著二位,有些醒悟地問道,莫非……
“念指著懷對甄先生說,是的,就是他拉你進來的。他也是奉人之命,請你不要怪罪他。
“奉誰之命這樣來役使我,讓我這麼做的目的何在?你們簡直太荒唐了。
“嗬嗬嗬嗬,不要問了,什麼都不要問了,我已對你講了,此乃天機,不可泄露。走吧。
“說完,隻見懷拉住了甄先生的手,朝空中飛去。
“不知過了幾年幾月,甄先生終於回到了妻子花丹牡和兒子同意的身邊,又過上了闔家團圓的日子。不過那時,甄先生也成了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