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第16節
九月之末,孟非忽然被公司派往省城參加一個行業會議真是天賜良機啊,孟菲想,又能見到POPO了。
孟菲原本不想告訴POPO這件事,她想到了省城之後再打電話,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可是孟菲又擔心POPO這幾天不在省城,他會不會剛巧也出差去呀?孟菲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還是對POPO講了。POPO也很高興,問她住處安排好了沒有,孟菲說,這些不用他費心了。
孟菲終於坐上了開往省城的沃爾沃豪華大巴。她終於可以去看望POPO了!這一個多月以來,在那些備感孤寂的日子裏,她多麼想不顧一切地跑到長途汽車站,坐上一輛這樣的車子直奔省城啊!孟菲想在省城見到POPO,她要看一看他生活的那個城市,看一看他工作的地方,看一看那裏的女人們是不是個個美若天仙。她還記得POPO對她的邀請。
POPO說,“到你這裏來,我總是有點發揮不好;等你去我那裏,我要好好地收拾你!”想起POPO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孟菲開心地笑了。
一路上他們都用短信聯係著,快到省城的時候,他們通了電話,POPO說開車來接她。
車子進入城裏的時候,下起了小雨。望著街上陌生的風景,看著那些雜亂的店麵、行人和樹木,孟菲忽然覺得省城是個令她備感親切的地方,因為,這裏有一個人使她深深愛戀。
孟菲走出長途車站,很快就看到了POPO。POPO開著一輛白色的車子,身穿藍色襯衣,看上去很精神,正微笑著向她招手。
當孟菲坐到POPO身邊,當他們相互凝望的一瞬間,她的心已經舒展開,沒有了那種緊縮的感覺,也不再有什麼抱怨了;她的心中隻有愛。
POPO開著車,帶著她在城中的主要街道轉了一陣,把省城的標誌性建築一一指給她看;這些建築的名稱對她來說已不陌生,他們在網上聊得昏天黑地的那段時間,POPO曾熱情地把這一切向她導遊過了。
轉過一陣之後,POPO送她去會議所在的賓館。
POPO陪著孟菲在會務組報到,幫她到指定房間領取會議資料,然後又陪著她一起拿到房間的鑰匙。看著POPO忙前忙後的樣子,孟菲心裏有一種非常滿足的幸福感,有一種被人嗬護的甜蜜。
打開房間的門,他們走了進去。同住的人暫時還未到。
他們放下東西便開始擁抱對方,熱烈地吻起來。
孟菲癡癡迷迷地問POPO,“想我了嗎?”
POPO柔情似水地說,“想啊。怎麼不想。”
他們站在床邊擁抱著,卻無法利用那張床。他們交換著無奈的微笑,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深情的渴望,卻又不敢讓這種渴望泛濫成難抑的激情。
走廊裏不時有腳步聲傳進來,終於,房門那裏有了些響動,他們隻好規規矩矩地坐到椅子上。
與孟菲同住一室的女人走了進來,她們打過招呼,彼此問候了幾句,孟菲便對POPO說,咱們走吧。
POPO帶著孟菲去吃飯。
黃昏籠罩著這座煙雨蒙蒙的城市。他們坐在一家粵式酒樓的二層,靠著大玻璃窗,窗外是省城的繁華街區,閃閃爍爍的霓虹燈在雨霧中編織出一片迷離的情致。
孟菲又說了那句話。她說,這一切真像是夢境!
孟菲這樣說,絕不是一種牽強的表達,這是她內心最深處的感覺。每次與POPO相逢,她都有一種不真實感,她不敢相信這種幸福是真的,她擔心它發生得虛幻,擔心它持續得飄忽,擔心它消逝得迅疾。越是珍貴的東西,越是令人難以把握,因為它來去匆匆。
不管怎樣,至少現在的一切是真實的。孟菲想,至少對麵的男人是真實的,我可以看到他的笑容,可以聽到他的呼吸,可以握住他熱乎乎的手掌。難道這些還不夠真實嗎?
菜很多,但他們吃得很少,喝了一點啤酒。
孟菲覺得自己臨來之前已在心中積存了很多的話,打算說給POPO聽,可是當POPO坐在她的對麵時,她又不知道那些話都是什麼了。她隻是細細地望著POPO,默默地對自己說,這個男人還是那麼可愛呀!沒有辦法,我怎麼能不愛他呢?
他們走出酒店時天已經很晚了。仍然下著小雨。秋夜的細雨很纏綿,涼絲絲地落在臉上,讓人體味著一種說不清的心緒。POPO把孟菲摟在身旁,兩人穿過重重雨霧,來到彩燈迷幻的街心花園。
他們像年輕的戀人那樣,在街燈下擁吻。孟菲感受著POPO溫熱的氣息,聽著他心跳的聲音,她真想讓這雨夜一直持續下去,雨永遠不要停,天也永遠不要亮。
POPO把孟菲送回賓館。在電梯從一樓升往三樓的短短一瞬,他們仍然抱在一起吻著。孟菲記得有人說過:瞬間的真情即為永恒。這話說得真好。
房間裏麵有人。他們不得不在房門前告別。臨別時,POPO說,“明天給我打電話。”
會議的安排是,上午聽報告,下午分組討論。
上午的報告剛剛結束,孟菲就給POPO打電話說,下午的討論她不參加了。
孟菲歡快地跑出賓館,一出門就看到了POPO。POPO穿著深藍色夾克,戴著墨鏡,扶著一輛摩托立在那裏,高大的身軀看上去特有男人風采。孟菲用欣賞的目光望著他,滿眼都是明媚的春光。
他們一同吃過午飯後,POPO說帶她到城外去兜風。他問孟菲是到城北看黃河,還是到城南爬山?孟菲說,先看黃河,再爬山。
孟菲坐在摩托後座上,雙手摟住POPO粗壯的腰身,把臉貼在心愛的男人寬闊的後背上,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她可以什麼都不管了。不用看路口上的紅燈綠燈,不用管路麵上的溝溝坎坎,不管那些飛揚的塵土,也不用怕前方會有什麼樣的阻礙,她什麼也不用擔心,什麼也不用去想,她隻要抱著這個男人,緊緊抱住他,他自然會帶著她闖過一切險境,帶著她一直向前,任生命盡情舒展,任心靈自由騰飛。這樣的境界難道不是一個女人終生的夢想?
孟菲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是幸福的;難道不可以說,瞬間的幸福即為永恒?
穿過繁雜的街區,他們很快來到城北,不久,一道高高的堤岸橫在麵前。POPO告訴孟菲,堤岸之下就是黃河。
哦,這就是母親河。
孟菲跑上堤岸,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條麵黃肌瘦的河流。黃河母親,為什麼是這般瘦小枯幹的模樣?河水低淺,渾濁,呆滯,死氣沉沉;河床大麵積裸露著,布滿一道道開裂的條紋,像一個飽受風霜的老婦人滄桑的麵容。
孟菲心底隱隱作痛。她感喟著歲月的無情。歲月這東西好像總是與女性的命運過不去。女性的河流注定要承載著歲月的沉渣和泥土,艱難地流過生命的河道;女性是一個負載過重的性別,注定逃不過歲月的折磨。
孟菲帶著沉重的思緒回到POPO身旁。POPO告訴她,別看這河水不深,卻每年都有人溺水而亡,而大多又是自沉其中的。
望著低緩流過的母親河水,孟菲心生憂傷。她想,踏入這樣的河水而求身亡者,其命運真是雙重的悲劇。沉重的生命投入沉重的河水中,又將給靈魂帶來怎樣的沉重啊?她暗想,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想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她絕不會以這樣的河水作為歸宿;她有大海啊!那波瀾壯闊的海水才會托起沉重的生命,從而使靈魂得以自由飛升!
孟菲心情抑鬱地跨上POPO的摩托車,由他帶著她去城南爬山。
山上又是另一番景致。初秋時節,樹木們的葉子還未枯黃,一眼望去,仍是綠意盎然。
這座山並不高,卻是省城一景,帶有宗教特色。
這天遊人很少,他們乘坐索道上山。索道不長,也不高,坐在纜車上,樹的枝葉就在身邊緩緩而過,伸手可及。
孟菲覺得,此時她和POPO就像兩個貪玩的孩子,躲過大人們的看管而悄悄溜出來嬉戲。
山上有樂聲隱隱傳來,竟是佛門音樂。他們聽了一陣,POPO說,這種音樂初聽上去很打動人心,但聽得久了,會使人意誌消沉,恨不得幹脆出家算了。孟菲說,那我們兩個就一道出家吧。
POPO牽著孟菲的手,爬上了山頂最高處。站在山頂,可以眺望整個市區。
望著山下那一座座高低錯落的建築,那一條條糾纏不清的街道,那一群群分不出個體的車與人,孟菲忽然間領悟了這山的宗教特質。這樣的山並不遠離塵世,沒有與世間隔絕,卻以一種旁觀者的目光俯視著凡俗的一切,以悲憫的情懷注視著人間的喜樂憂傷,以超脫的姿態對待生命的際遇,這正是宗教的高遠意境罷。
他們在山上遇到了一位算命的老人。老人生得慈眉善目,道行頗深的樣子,竟然令他們產生了某種信賴。“算一個吧?”他們互相鼓勵著。POPO說,“我先來。”
老人對著POPO的麵相看了一陣,又拿起他的左手掌端詳起來。老人說POPO為人正直率真,很講義氣,但脾氣不小,易得罪人,又說了些財運什麼的;最後,說到了感情。
老人說POPO感情很豐富,但絕不是拈花惹草之流,說他的婚姻會白頭到老,但他在生活中擁有雙重情感。POPO和孟菲相互看了眼,對老人頓生虔誠。
給孟菲看的時候,老人說她心靈手巧,能夠容人,但關鍵時刻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說得孟菲直想笑。說到感情時,老人說她的婚姻也將白頭到老,但沒有說她雙重感情。
他們默默付了錢,就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他們議論著各自的“命”,POPO似乎對老人的話很滿意。說到雙重感情,POPO將自己的左掌展開給孟菲看,他說,自己掌上的紋路是有變化的,被老人說成雙重感情的那條紋,原來是沒有的。孟菲笑著說,“看來,這條掌紋是認識我之後才長出來的?”
孟菲嘴上這樣說,卻在心裏揣測著POPO的想法,她想,他當然滿足於這樣的命運,雙重感情,婚姻亦可長久,家中有漂亮老婆,家外有紅顏知己,什麼也不耽誤,世界和諧而美好。這正是男人們所向往的情感生活吧?然而她自己呢?
POPO忽然問孟菲,“怎麼沒說你有雙重感情啊?”孟菲沒做聲,她覺得老人的話有道理,沒有蒙人,她確實沒有POPO那樣的雙重感情,她的感情隻有一重,要麼好好愛家庭,要麼一心愛情人,她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她是女人,女人的心沒有男人大。
他們的婚姻都將白頭到老。孟菲想著老人的話,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吧?
下山之後,POPO對孟菲說,我要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孟菲跨上摩托後座,雙手搬住POPO的肩膀,將頭伏在他溫暖的脊背上,非常愜意地說,“無論天堂還是地獄,我都跟你去。”
POPO帶著孟菲在密集的車流中穿過許多條街道,終於來到城邊的一片居民區。POPO在一幢住宅樓前停下來,放好車後,便領著孟菲往樓上走。孟菲跟在後麵,也不知走到了第幾層,POPO在一處房門前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出鑰匙,用了半天力氣,總算把房門打開了。
是一處空房子。除了屋頂的燈盞,房間內空空如也,隻有四麵牆壁。孟菲帶著幾分疑惑望著POPO,POPO箋了笑說,“一個朋友的房子,讓我幫著去賣。”
兩個人站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裏,聽著他們的聲音在四壁中產生著回響,情不自禁地擁抱在一起。他們現在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擁抱了。POPO一邊吻著孟菲,一邊在她耳邊低語道,“現在就缺一張床。”孟菲渾身發軟,呢喃著說,“我這幾天想死你了!”POPO說,“我也是。”POPO又說,“明天我就去買床。我要買一張大床,我要在上麵好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