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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王菱是一個年輕的姑娘,也就二十歲出頭,她就是為我穩如泰山同時又是體貼人微而折服。王菱是李素素的同事,本來我是不會遇到她的,無奈李素素總是纏著我要我在她要好的朋友麵前亮相。她的意思是拿我作炫耀,其實我什麼也不是,不值得她炫耀。但我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還是被她拉著去見了幾次她的朋友。這樣我就認識了王菱。因為王菱是單身姑娘,所以每次聚會之後都是我和李素素一起送她回去。有幾次李素素因為有事中途退席,送王菱的任務就光榮地落到了我一個人身匕。

你千萬別以為我覺得機會來了,我不是那樣的人。即使是坐在出租車裏,我也是自己坐前麵,讓王菱坐在後麵。把王菱送到之後,每次我都是原車返回。每回她邀請我到她那兒坐一會兒我也都是客氣地拒絕了。要說我對她沒感覺,那絕對不是。我這人是有原則的。後來事情之所以有所發展,那是因為王菱主動(我還從沒遇到過一個女孩子那麼主動的),我是被她的一片真情打動。

在我看來,王菱透明得像一塊水晶,純潔無瑕,她是我這一生夢寐以求的姑娘。最初我們的接近幾乎全是在話語中進行。她說,我聽。所以至今一想起來我的腦子裏還充滿著她好聽的聲音。那一陣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我們同時放下手頭繁忙的事情,麵對麵坐著,說呀說的,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如果要說愛情的開始,這也許就是開始吧。可當時她推心置腹對我說的完全都跟我不相幹,都是她自己愛情生活中的隱私。

按照常識,如果她對我有意思,那部分內容是需要回避我的。也許她是把我當成了一個可以分享愛情機密的女朋友了?但這種毫無保留的促膝談心恰恰增進了我對她的感情,這是我壓根兒沒想到的。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小小年紀已經有了不一般的愛情經曆,用她自己的話說是“經曆過愛情的風浪考驗的”。在我看來豈止是風浪,簡直就是大風大浪。她在無數次情況複雜的戀愛中積累了大量的經驗,有不少對我都是很有啟發很有幫助的,值得我好好學習和借鑒。就憑這一點,她就緊緊地抓住了我的心。她和我遇到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比她們豐富,豐富得多,也複雜得多。有好長時間我經常從城東跑到城西地去找她,僅僅是為了去和她說話,去跟她談談愛情。愛情實在是一個博大精深的話題,更是一個博大精深的課題。我發現在我眾多的女友中,其實隻有這麼一個小小年紀的王菱在這方麵的經曆大致與我旗鼓相當。因此我們倆最有共同語言。

所以我們最後雙雙墮人情網就是順理成章的啦。就像曆史上敵對雙方的領袖最後握手言歡化敵為友一樣,我們同樣也是高山流水,知己足惜。比較麻煩的是,我和王菱來往必須要繞開李素素,否則肯定得打翻醋壇子。我的日子不好過,王菱跟她也沒法兒相處了。而且是凡有李素素、王菱共同出現的場合,我隻能是李素素的男朋友,王菱就得受點兒委屈了。好在她對這些一點就透,而且十分配合,她總是做得自然而得體,火候恰當,我們從來沒有過穿幫的時候。李素素一點兒也沒覺察出來,整個兒被蒙在了鼓裏。要蒙個李素素也是挺不容易的,這也多虧了王菱小姑娘在情場上的多年磨練。這個小人精兒,她知道真真假假,變通宛轉,而且懂得委曲求全,因此做得收放自如。她真讓我心疼!

我和王菱的愛情一直是這樣處於種秘密狀態,這種秘密狀態的愛情帶來的是另外的一種氛圍:熱烈、急促、憂傷和意猶未盡。我們每一次分別都好像是生離死別。每一次從王菱的集體宿舍離開,我胸中都梗著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如果我會唱歌,我就要放開嗓子滿懷激情地高歌一曲;如果我會寫詩,我就要寫一首滾燙的揚揚祖灑的長詩,從東海之濱一直抒情到喜馬拉雅山,再從漠河抒情到海南島。可惜我既不會唱歌也不會寫詩,我隻想找個地方暢快地痛哭一場。我知道這就是真正的愛情啦,是我在眾多女人那裏都難以體驗到的。有好兒次我衝動地想:離開李素素吧,離開其他那些女人吧,我隻要一個王菱!

但當我冷靜下來,我馬上又放棄了這個想法。我就像蝸牛一類的軟體動物那樣迅速縮回到硬殼裏麵。就我的人生經驗,我知道即使我放棄了李素素,放棄了其他所有女人,我和王菱的感情也並不會因此而增值。我和她這邊不可能再增加什麼了,再增加就該走向反麵了,反而會把這邊的平衡破壞。事情就是這樣,沒有什麼道理好講。也許這就是世界的規律。我是懂得尊重世界、尊重規律的人,所以我也珍惜愛情,珍惜我踉她的緣分,把不能暢快地隻愛她一個的悲傷深藏在心裏。

有一天,我在報攤上買了一份小報,我在夾縫中讀到了一篇標題為《何為愛情》的感人至深的小文章,真是字字血、聲聲淚啊,我讀著讀著禁不住熱淚盈眶。作者署名“菡菩”,這不就是我的王菱嗎?“菡萏”是她的筆名。菡萏寫道:“愛情不需要證明,隻需要你相信。你相信愛情,愛情就屬於你。即使你的愛人不在你身旁,也會在你心裏。”

這正是我心裏有怛說不出來的一個想法,我真希望我其他所有的女朋友都能好好讀一讀王菱的這篇文章。王菱啊王菱,原來你也和我一樣,內心充滿了感傷。世界就是這麼不完美嗬!相愛的人恐怕沒有一個沒體會過什麼叫做“咫尺天涯”。王菱就是這麼一個懂得寬容和肯替他人著想的女孩子。以我的人生經驗,越是經曆和內心複雜的女性越是善解人意。這正是王菱令我深愛不已的方麵。而且,我也在無意中證實了我的王菱是相信愛情的,這點與我也是一模一樣。如果不相信愛情,我怎麼還能相信我自己呢?

幾年前我讀到過一個名叫布魯諾舒爾茨的外國作家寫的小說,給我印象特別深的是他寫的父親,那個爹在不同的篇目裏以不同的形象出現,有時是人,有時是蟑螂、蠍子、螃蟹一類,特別吸引我的是他總是悄悄擁有著不為人知的隱秘的個人幸福。他經常會失蹤幾個星期,去過蟑螂蠍子螃蟹的生活,最終幹脆就不再回去了。我覺得這個父親的生活很有點像是我生活的寫照,但是我可不敢像他那樣一失蹤就是幾個星期,更不敢從此一走了之。所以我比他更疲於奔命。我是那種想對得住每一個人的人,所以到頭來累死累活的就是我自己。

三年的時間,我已經不知不覺間建立起了一個小小的愛情太陽係,而發光發熱照亮她們每一個人的就是我自己。我說過了,我沒有別的,我隻有愛情,以及愛情的最根本部分——性。我用我的愛情滿足她們,支付的是性。麵對我眾多的情人,我就像流行歌裏唱的那樣:“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我“總是無怨無悔”,盡管我“根本沒那麼堅強”。

有件事非常刺激我。這件事就發生在不久前,大約一個月前吧。我不知道是我哪一個女朋友把我告下了,說我以戀愛為名騙錢。這是哪兒對哪兒嘛?說明她根本就不理解我。那天是個雙休日,我到樓下小店買包煙,過來三個男人,撲上來就把我扭送到了派出所。在派出所裏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想不出這個告發我的人有可能是誰。我首先排除了田淑妹,我盡管從她那兒拿過不少錢,但我們早已結束往來丫,而且我們聚散都沒傷過和氣,她現在又過上了複婚後的幸福生活,絕對不會為一兩年前的幾萬塊錢再來計較我的;我也迅速排除了蔡菊花,盡管這一陣我們走動不多,我有點顧不上她,但她對我一直挺寬容,我隻要一個月去跟她睡上一次兩次,她從來好說話得很。我知道她心裏很愛我,她像一個大姐那樣疼我,對我知冷知熱嗬護有加,而且她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即使她真為我騙了她錢生氣,她也會當麵跟我理論的,不至於找公安機關替她出麵收拾我。

她不可能不知道她那樣做的後果,跟公安局一打上交道那可是進退都由不得她了。就為出一口氣,我想她絕不會忍心把我送進監獄吧?那麼告我的人究竟是誰呢?剩下的我看她們就都有可能了。像丁麗瑤、夏蘋蘋、王迎春、孫雪燕什麼的,都是小肚雞腸賬算得倍兒精的人,也就是我,才能從她們那兒弄出點兒銀兩。這幾位每個人也都有一兩萬到三四萬不等在我手裏(我早花到別的女人身上了),不過跟她們我也沒說過不還,都說是借。有的不要我寫條,有的我還有借據在她們手裏呢。對她們我都是說賬麵緊,周轉過來馬上歸還,而且保證還多不還少。她們看我整天神出鬼沒的,常常見不著我人影兒,也估摸不出我做著多大的買賣,對我都挺信任,樂得把錢借我,既做個順水人情,又可以借雞下仔兒,根本不可能想到會全打了水漂。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見我總不去,疑心病上來,啪就把我告下了。這個他媽的毒女人,真是喪心病狂。全忘了我們是怎樣恩愛纏綿巫山雲雨的,說翻臉不認人就能翻臉不認人,難怪古書上要說“天下最毒婦人心”!也怪我看走了眼,沒找準人。

我被關著的日子不怎麼好過。說實話,每時每刻我都是提心吊膽、膽戰心驚的。如果真論說起來,我的事恐怕也不算小。最要命的是我花了三年一點一點營造起來的幸福生活三秒鍾之內就會化作廢墟,甚至連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我不是瘋子,也不是狂人,相反我頭腦清楚得很。我相信公安局裏的那些人要是知道了我的所作所為,必對我繩之以法無疑。我堅信他們當中沒有一個能理解得了我的愛情觀的。沒有一個人會同情我。我意識到我已經瀕於絕境,我幾乎就要徹底完蛋了。

後來救我於危難的是蔡菊花。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我被關到裏麵的,馬上揣了錢,走門子把我“拐”了出去。大恩人,蔡菊花,你救了我,我愛你,我深深地感謝你,我要報答你!當晚,我坐在蔡菊花的餐館裏,吃她親手為我做的一碗熱湯麵。我倆麵對麵坐著,都沒有說話。但兩個人之間的那種氣氛,真是不經過生離死別是不會有的。那碗麵條吃得我呀真是永生難忘。之後我們回了她家。那一夜我們一直折騰到天亮。蔡菊花像一個媽一樣把我摟在她寬闊的懷抱裏,語重心長地讓我別再幹傻事了,跟她結婚吧,吃的喝的花的都有我的。我感動得熱淚長流。有她這片真情,我真不知我還想要什麼?我當即點頭表示願意跟她結婚。她那個高興勁兒啊,赤身裸體跑到床下翻箱倒櫃,把一大把存折翻出來都拿來放在我麵前,對我說:“給,都是你的了!”感動得我又一次把她抱住,我們起在存折: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