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紅蓮朝我一笑,腳步噔噔噔地走出了我們這片巴掌大的院子。

我回到房間的時候裏麵出奇地安靜,就像沒有一個人一樣。廳裏的兩張床都空著,兩邊房間都房門緊閉。我的兩位同屋都已經睡下,我們房間裏彌漫著冷霜和女孩子呼吸的芬芳,真有幾分香閨的味道。今夜這套房子真正成了女兒國了,純潔無瑕,可以放肆地在裏麵活動。所以進人洗澡間之前我在房間裏做了最充分的準備,也就是說我隻穿了最少量的衣物。浴畢我以同樣輕鬆自然的形態走回房間。然後,熄燈睡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種玄妙的聲音似有若無地鑽到我們房間裏。那種聲音帶著一定的節奏和旋律,壓倒了洗手間裏川流不息的水聲。那神聲音離我們不遠,就在我們近旁。迷迷糊糊之中那個聲音激烈起來,一個女人像被扼住了頸項一#,“啊”了一聲就斷了氣了。我清醒過來,突然明白對麵房間正在發生什麼。

這個時候我的兩位熟睡的同屋也醒了過來。我先是聽到她們翻身的聲音,然後一個口齒清楚的醒透了的聲音響起,帶點兒漫不經心問另一個:“後來你告訴那個博士生到哪吃飯了嗎?”

另一個同樣口齒清楚的醒透了的聲音帶點兒漫不經心答:“我隻告訴她餐廳的小吃部營業到九點鍾,別的我沒說,

“那她吃上飯了嗎?”

“我哪知道?吃沒吃都跟我們沒關係。”停頓片刻又說:“肯定吃過了吧,那麼大勁頭!”

兩人吃吃地笑起來。

我很想跟她們一起笑,但是我忍住了。

我想我沒必要跟著這兩個小丫頭去對另一個讀書人落井下石。她事先一定不了解這套房子除了特別潮濕之外隔音還十分不好。可是不就是一次做愛嘛?在這個人口一千萬的大都市裏,哪怕這一夜隻有十分之一的人做愛,那也超過了一百萬人次。這一算還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呢?笑話人家更沒有必要。

這一夜剩下的內容不多。五分鍾後我們聽見一聲開門和關門緊密相連的吱呀聲,我判斷是我們對麵房間有人離開。又過了不知多久是由大門前後腳發出了兩次類似的聲響,估計是紅蓮和博士生的同屋前後腳歸來。

次日早晨幾乎是前一天的翻版。天還麻麻亮,或者說因為拉著窗簾室內光線還暗,正是好睡的時候,我被耳邊不絕如縷的甜蜜的聲浪嗡嗡醒。睜開眼睛,昨天早晨的那兩位男士像值早班一樣已經按時坐在我的兩位同屋的床邊。這真是一個擾人的習慣,但我仍然決定顧全大局。我平靜地躺著。今天我已經不像昨天那樣忐忑了,因為我事先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啦,我已經在昨夜臨睡前就把襯裙、絲襪、胸罩一類的零碎塞到了襯衣裏,今天要做的比昨天簡單一點,我隻要在敵人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穿過開闊地帶就行了。

紅蓮進來。她穿著睡裙,落落大方,盡管一臉的睡容。從紅蓮的身上我認識到其實睡裙也是衣服,穿著它見人也不算丟人。她坦然地瞄了兩那位男士一眼,衝他們一點頭,然後跟他們一樣,大大咧咧地坐在我的床沿上。她問那兩個小的:“昨天你們衣服買了沒有?我回來看你們都睡下了。”

曉月劉佳馬上格外興奮起來,連聲答:“買啦,買啦,我們穿給你看!”

為了脫和穿的方便,兩位男朋友被暫時支使到餐廳等候。兩位男士很不樂意,但還是起身出去了。看來他們還是比他們的女朋友老實。

這邊開始了緊張的彩排。

曉月先穿好一身。

紅蓮發表評論:“太大了點兒,再緊一號就好了。你人要站直,讓乳房離開你越遠越好。對對,就是這個樣子!姐姐你說是不是這樣?”

曉月和劉佳已經笑成一片。我說:“紅蓮,你真是個好教練!”

紅蓮說:“我還教過藝術體操呢。”

下麵是劉佳。

劉佳穿了一套月白的長衣長裙,很有一些林妹妹和病西施的韻味。紅蓮讚好,告誡劉佳說:“你這一身衣服不錯,不過晚上不要穿。你清高得像個影子,人家想看到的,說難聽點,是熱乎乎的女人,你至少得口:人家看著受用吧?”又笑成一片,包括我。

紅蓮說:“笑什麼嘛?我不跟你們開玩笑。”

這個白天她們看來就有了些額外的事情要做了。曉月要拿衣服去換號,劉佳看來得重買一套了。她們三個又熱烈地聊了一陣,都說今晚到了她們生意的關鍵時刻。

我以為這一晚也會是我很有內容的一個晚上,因為雪蕩和陸海平都希望我能把這個晚上留給她或他。他們把我當作親人,這讓我這個不怎麼熱情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些滿足和成就感。所以我白天的工作草草了事,為的是騰出時間和精力來使這個夜晚豐饒飽滿、滿載而歸。但是,實際上這個晚上因為某種其實也是可想而知的原因我既沒見著雪荔,也沒見著陸海平。這個晚上我真是顆粒無收。

出現這樣的情況真不是我的問題。雪荔一直是信誓旦旦的,她說:“我們還沒有好好談談呢。”那就談吧。我來就為跟她談的,否則我們還能做什麼呢?但是直到傍晚她還沒有打來確定約會的電話。而這時陸海平還在等著我給他回電話。於是我把電話打給雪荔,她既不在班上,也不在家裏。我想她也許又在路上了。我呼了她,她很快就回了電話。她的聲音懶懶的,她說:“真想你啊,可是我一點兒都不想出門。”

我問:“你在哪兒?”

她說:“我在浦東呢。”

她的聲音聽上去甜甜柔柔的,帶著一種飽滿欲滴的味道。於是我馬上可以準確判斷她是在什麼地方了。

我說:“好吧,你不想出來就不要勉強,好好呆著吧。”

說實話我心裏不太高興。她不該讓我在她的愛情麵前這麼無足輕重的,盡管我在她的愛情麵前確實那麼無足輕重。

在我打算掛電話之際,雪荔繼續說:“其實不是我不想出來,改一天行不行?你還會呆幾天吧?”

我說:“你就管你自己吧,不必管我了。”

我說的是實情,這會兒我情緒平靜,也沒有不高興的意思了。這件事已經被決定了,我隻是不想就此再多說。雪荔卻在電話裏問我:“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我真的有點煩起來,我立即反唇相譏:“我幹嗎不高興?陸海平還等著約我呢!”

雪荔馬上笑起來,如釋重負一般,她說:“太好了,那我就安心了。”

你說這叫什麼事?

放下電話我該給陸海平打過去,但我卻一點情緒也沒有。我好像完全能夠展望這一晚上如果和陸海平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的,一幕一幕都很淸晰。也就是說這個晚上對於我已經是已知的了。關鍵是我既沒好消息也沒新消息帶給他,所以與陸海平共進晚餐等等之類的想法都令我乏味。於是我取消了給陸海平打電話的計劃。我想我不給他打,他就會給我打,也許那時候我已改變主意了,或者我會找到一個體麵的理由回掉他。

有趣的是陸海平好像明白了我的心意一樣,他也始終不給我打來這個電話。天一點點黑下來,而且越來越黑。我一個人呆在招待所那套房子裏,親愛的同屋們肯定在各忙各的,眼下是一個也見不著。我一直處在一種等待的狀態裏,而且無法擺脫,盡管我什麼也不在等。人就是這麼怪。我已經有點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我一直擔心電話鈴會在某一刹那震響起來,但好在一直沒響。在這種消磨意誌的情境中,我感覺到了饑餓,饑腸轆轆。我到餐廳小吃部吃了一碗雞湯餛飩。吃完雞湯餛飩我就明確今晚與陸海平的任何一種見麵活動都被取消了,因為沒必要了。

我開始在這套生活氣息很濃的房子裏為自己尋找一點可能的娛樂。我打開電視機,但卻無論如何也調不出一個能見到人形的頻道,連聲音也同樣是不成形的。我隻得放棄。我在洗手間高高的窗台上找到了一摞新聞周刊,覺得與自己神聖的工作還沾邊,就拿回房間去看。但我很快發現我無法投入閱讀,一是燈光太暗看不清字,第二更要命的是我有點弄不懂那些話語的含義是什麼。跟我眼下的生活相比,新聞周刊裏的所有文章都有點莫測高深,讓我無法領會。這顯然不具備娛樂性,於是我立即放棄。

這個時候我突然有了一個心血來潮的念頭,我想知道這會兒陸海平正在幹什麼,本來他的這個時間應該是屬於我的,現在又屬於誰了呢?我給他辦公室打電話,沒有人接。我意外地感到有一點失落。我打他手機,他馬上應答了,能聽出來周圍的環境非常嘈雜。

我問他:“你在外麵嗎?”

他說:“是啊,正和一個朋友吃飯。”

真是豈有此理,他竟在和別人吃飯!

“你吃飯了嗎?”他問我。

我說:“我等著你約我呢。”

他當真了,說:“那可太對不起了!我一直等你電話的,直到一”

我笑起來。我說:“得了得了,不說我了。說你自己吧,在和什麼朋友吃飯呢?”

他也笑起來。這個時候電話清楚多了,我猜想他一定是作了恰到好處的移動。

這時他的語調也放鬆了,他有點略顯激動地對我說:“我在和她吃飯,昨天和你說起過的。”

我說:“機要秘書?”

他說:“我們談得很投機。我還要謝謝你呢!”

我說:“我不值得謝。你感覺好就行。”

他激動地說:“感覺很好,真的!”

電話結束,我隻有一個感覺,就是——更無聊了。我突然覺得這次旅行到頭了,我決定明天就走。為了不打擾陸海平與機要秘書的初次約會,我在他的呼機上打了留言,請他務必為我買明日返京硬臥車票一張。這類事別人辦起來不容易,但對陸海平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反正飛機我這次是不坐了。

這件事辦妥我就心定了。這個時候我眼睛一亮,發現了曉月放在床上的小收音機。說實話,有多少年我不聽收音機了,除了在乘出租車的時候偶爾聽聽。但在這套燈光昏暗的房子裏,人在旅途,收音機的聲音也可以當作一種陪伴,至少發出的還是人聲吧。

我費勁地調台。和我們作為精神食糧供應點的電視機一樣,它也很難發出人類正常的聲音。終於調到了一個清晰的台,我憑著手指敏銳的感覺把它不左不右精確無比地固定在某一個點上,我終於聽到了一場別開生麵的談話,而且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節目主持人恰好是我的好友雪荔。

我好像一直忘了交待我的朋友雪荔的職業,她大學畢業就去了電台,先做午間節目的記者,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做了主持人。據說她的節目以敢於直麵人生、人性,廣泛涉獵情感生活而吸引了眾多聽眾,也成為他們電台的一個黃金欄目。雪荔也由此成為滬上的名主持人和有一定知名度的名女人。順便說一句,雪荔的本名叫蔣小豐,我們認識並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時她就用這個名字,雪荔是她的藝名。但我和她所有其他的朋友對這個名字都很接受,即使在以往的朋友當中,也沒有人叫雪荔為蔣小半的。我們都是一些慕虛榮有貴族化傾向的人,我們喜歡看到化了妝的臉龐和裝修過的房屋,我們同樣秋為名人不該有顯赫的、令人驕傲的曆史以外的曆史,當然,也不該有華麗典雅的名字以外的名字。

雪荔正說著的這個節目挺有意思的,起碼是題目有點驚世駭俗,叫做:“麵對女兒的性開放”,讓你一聽就有聽下去的興趣。

女人:你說現在孩子是不是越來越離譜了呢?她才十九歲啊,上著大學,她在男女交往中就很隨便了。我問過她,(她)先是不說,現在好,什麼都對我說了。她說先是他們學校化學係的一個男孩和她談朋友,她認為是真正的愛情,就以身相許了。後來很快發現這個男孩子與別的女同學還有關係,而且是那種關係,她就失望了。和他吵了架,以後不來往了。這就罷了,結果呢?結果是以後她碰到她喜歡的男孩就可以以身相許,她自己說甚至不再在乎他們是不是戀愛對象。我知道他們之間也不存在金錢關係,我女兒認為他們的關係是純潔的,這是什麼意思嘛?我說過她,也罵過她,不管用。她說對我說就是信任我,叫我不要管她的事。我怎麼能不管呢?她是我的孩子啊!

雪荔:這位母親的焦慮我們是可以體會的。在錄製本期節目之前,她一連給我打過三次電話,在電話裏她都哭了。(母親插話: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隻有求助社會。)如何挽救我們的孩子,讓他們從小確立正確的合乎道德的性觀念,這似乎巳經是一個不容忽視與回避的問題了。讓我們來聽聽專家的回答。

專家:中國古代就有“食色性也”這樣的話,說明性在人的生活中是很重要的。性解放本是對幾千年性禁錮的反抗,但性解放不等於性放縱和性淫亂,人類的性行為應該受到法律、道德、倫理、人格等等的製約。對青年人的性觀念我們尤其要注重正確的教育和引導,絕不可以放任自流。性和愛情都應當包容在婚姻之中,不屬於婚姻的愛情或性行為都是自我放縱。人的思想觀念可以變,但做人的道理和原則永遠不能變——自愛才能被愛,潔身自好才能過上純潔美好的生活。我們作為父母應該向我們的孩子們補上這一門課,竭盡我們自己的職責。

女人:(語氣急切)我隻是不知道怎麼樣去說服我女兒雪荔:剛才我們巳經接到了不少聽眾打來的熱線電話,因為技術的原因那些電話不能接進來,所以呢,也就不能現在就那些問題與專家討論和向專家請教。但那些問題我們會在以後的節目裏逬一步探討。剛才打來婊線電話的多為青少年,也有一些是家中有正處在成長期孩子的家長。有位家長說這期節目給他震動很大,他也有一個十九歲的女兒,在外地上大學,但他從來沒有聽她女兒說起過自己和異性交往的事,也沒有在這方麵關心過女兒的想法和做法。他說:“真沒想到這件事巳經這麼嚴重了。我們一心培養孩子,為她提供一切條件,但也許這麼件事就可能把我們的孩子給毀了。”所以我們也就此提醒所有的家長,在對孩子進行正確的人生教育的同時,也別忘了對他們進行正確的性教育,讓我們的孩子順利地度過成長期,順利地進入成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