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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冬的夜晚,充滿寒意。快到天安門廣場時,袁毅騎著車離開馬路,以廣場中心的旗杆作掩護,徑直往金水橋騎去。這樣,他能看見五座漢白玉橋的全部景象。晚上十點多了,橋附近人跡寥寥。屹立在那兒的幾盞街燈,象神態威嚴的哨兵。遠遠看去,風似乎用無形的手指,在冬夜的霧靄中撥弄燈光那黃燦燦的光線。

橋頭上果然倚著個穿銀灰色風衣的姑娘。她的披肩發隨風飄動。和她有段距離的圓形橋頭燈,剛好象輪柔和的圓月,在她的身後放光。有片刻時間,由於袁毅騎車的位置,使那輪圓月剛好罩住她的腦袋。這使她那朦朧的身影,剛好罩上一層金色的輪廓光。她充滿浪漫地倚在那裏,象一個難以捉摸的夢境……沒看到有保鏢!哈,真是荒謬透頂!袁毅暗暗笑道:我患了時代流行病症——懷疑任何純真的動機後邊,有著險惡的用心!你就是不懷疑你自己!咳,從西邊繞到她身後吧。她正麵朝東邊張望。當然,按常規我應當從那邊來。可我繞到她身後。她斜倚在橋欄杆上,雖然一動沒動,但袁毅還是想象到,她可能正神經質地解開、又扣上風衣紐扣哩!

袁毅支車的響動使她回過頭。

“噢!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袁毅愣了:怎麼,眼前這個風流姑娘,竟是她!不錯,他認識她。不錯,他們連續七天,天天在一起。不過,你別誤會,我們不是在風景宜人的旅遊區,而是在我們工廠門口,在我的傳達室外邊,我們確實天天見麵。正是賣儲存大白菜的時候,我廠門口的便道上,卸下了一車車的大白菜。按照慣例,各地菜站緊急動員起來,突擊賣菜。人手不夠,就招收待業青年幫助搬運。每年這個時候,廠門口總象趕集似的。人的嗓門格外高,壓住了廠房內機器的轟鳴。平板三輪來往穿梭般地運送白菜。

登記買菜的隊伍排成長龍。經常聽到因為白菜的等級和一分錢、兩分錢的事兒吵得不可開交。小孩子們在那些散發著惡臭的白菜幫子上,歡蹦亂跳……她,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賣菜的隊伍中的。她在那些待業青年中,是個引人注目的姑娘:

她有一副保養得非常好的麵色——二十歲上下的姑娘,誰又不是這樣?但她的皎好的麵色後邊,有著很不一般的東西。也許是氣質上,她似乎超乎一般女孩子:隨便卻不顯輕浮,熱情開朗而又決非扭捏作態。她那細而長的眉毛似乎精心修飾過,但留心一看,原來天生如此。袁毅因此揣摩出:這是個很有主心骨的姑娘。若著惹了她,她的脾氣可小不了。他曾經暗自擔心她適應不了這種挨凍受累的活兒,也受不了小胡同居民的粗聲大氣和並無惡意的叫罵逗鬧。然而,他錯了。她那麼努力地工作,還那麼認真地聽著人們開著粗俗不堪的玩笑,那神態,象是在津津有味地欣賞,咀嚼著韻味十足的鄉土氣息——小胡同味兒。她穿著一身合體的國防綠軍便服,戴著手套、套袖,嘻嘻哈哈地一邊賣菜一邊開玩笑,似乎這種工作對她是某種娛樂。

隻要一邁出廠門,工人們就置身於白菜和買、賣白菜的人之中。袁毅所在的這個工廠廠地狹小,兩棟高大的車間占據了全部廠房麵積的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是一條可憐巴巴的、專供工人們上下班的過道。於是,工人們工間抽煙、打歇,都到傳達室來。廠裏到處掛著嚴禁吸煙的牌子,印刷廠嘛,除了紙就是油墨。現在,門口賣白菜,自然吸引了工人。他們抽煙時,就站到廠門口來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