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紗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略微沉思了一會兒說：“我和孔秋的故事，本來是想悶死在肚子裏了。可你偏要我把這悶死在肚子裏的故事挖出來，人們都說警察心狠，女警察可能更狠，這下我算領教了。”
我微笑了一下，現在羅紗說什麼我都不能在乎，也許她正是捕捉到了我的這種心理，才如此肆無忌憚。管她呢，隻要她說真話。
“我六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孔秋，”羅紗說，“他是我們家的鄰居，他的父母在一家外企公司工作，那時候大陸還沒有幾家像樣的外企公司，孔秋的父母是外企的白領，雖然每天從早忙到晚，但還是深得鄰居的羨慕。孔秋長得很可愛，周末從幼兒園回來時，總是喜歡跟我一起玩，我爸爸媽媽也不討厭他，白領階層的孩子嘛，就是令人高看一眼。隨著歲月的更迭，我和孔秋漸漸長大了，一種叫性的東西開始在我們的體內萌動。可我們又弄不清它是怎麼回事，隻感覺它在默默地操縱我和孔秋，使我們時刻想在一起，把體內折磨我們的東西排泄出來。後來我才明白，這種折磨我們的東西叫欲望，欲望無盡無休，在青春的體內就像春天的野草，一遇風吹雨露便蓬蓬勃勃生長開來。”
羅紗停住話，又喝了一口水。
我很滿意她剛才這番敘述，這樣的敘述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狀態。
我不說話，等待羅紗繼續說下去。
羅紗喝完水，試探地問：“還能再給我一杯水嗎？要知道人體每天需要八杯水，否則體內的毒素便無法排除。”
“好啊。”我再次打電話給門衛，讓他送水。
這一次，門衛帶來了一隻水瓶，恰好我也可以喝水了。
我的辦公室連一隻水瓶也沒有，平時我喝水的時候，就到門衛那裏飲純淨水，我們的辦公大樓一共有兩桶純淨水，都控製在門衛那裏。
我倒了一杯水，裏邊放了綠色的茶葉，茶葉在杯子裏飄浮，自由自在的。這時，我發現羅紗正在盯看我杯子裏的茶葉，於是我給她的杯子注水時說：“要喝茶嗎？這裏沒有咖啡，茶就是最好的咖啡。”
羅紗晃著頭說：“我並不想喝茶，我隻是羨慕茶在水裏自由自在的樣子，自由多好啊！”
我吃了一驚，怎麼羅紗心裏此刻的想法竟跟我一模一樣。這是不是一種生物鍾在起作用？據說有時候人和人之間是有一種生物鏈條的，當你思想他的時候，他也正在想你。那麼此刻，我和羅紗都在想一種共同的東西，自由！飄浮的茶葉就成了自由的替代物。羅紗想往自由是應該的，她自從來到這裏便失去了人生應有的自由，而我聯想到自由是為什麼呢？我略微沉思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我是為羅紗而想，在我內心深處並不渴望確定羅紗就是殺害於小菲的凶手，如果她真殺害了於小菲，我將永遠，不，是法律將永遠剝奪了她的自由，對一個生命來說，活著的最大意義便是自由，而失去自由的人也就失去了人生的意義。
我的手顫動了一下，杯子裏的水溢了出來，有一片茶葉隨著水滾在了桌上。
羅紗用手拈起那片茶葉說：“你自由了！”
我感覺羅紗的情緒已經不對了，至少可以說是處在亢奮階段了，因為孔秋的話題將她的情緒激發起來，她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冷漠狀態中去了，可見孔秋在她心裏是多麼重要，用一句歌詞形容就是：“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她想把她和孔秋的故事悶在心中，恰恰因為這故事太折磨她，以致讓她的人生脫離了正常軌道，如此推斷，她殺害於小菲是極有可能的，於小菲在一段時間裏成了橫在她和孔秋之間感情的障礙，她完全有理由清除這障礙。
我趁機說：“把你和孔秋的故事真實地敘述出來，你也很快會獲得自由。”
“自由本來就是我的，它跟生命一塊到來，我憑什麼要在你這裏獲得？！是你無端地剝奪了我的自由，你在犯罪。”羅紗不客氣地說。
我冷然一笑道：“到底是誰在犯罪，還要往後看，誰笑在最後，誰笑得最好。”說罷，我意味深長地望了羅紗一眼。
當她與我的目光相遇時，她臉上的表情肌不自在地動了一下。
我催促說：“講吧，繼續講你和孔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