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書人書事 20.2011年7月“梁祝”門外談(1 / 3)

第六輯書人書事 20.2011年7月“梁祝”門外談

從“兩隻A”說起

小時候常聽父母輩的人說起戲文“兩隻A”怎麼好看,怎麼好聽,心裏就奇怪:“兩隻A”有什麼好看好聽的?懂事之後才知道他們說的是紹興戲《梁山伯與祝英台》——我老家北侖方言是將“隻”說成“桌”的,所以他們說的“兩桌愛斯”其實就是“梁祝哀史”。有專家說寧波方言不僅豐富多彩,而且文化含量也高,這一點我信,比如我父母、祖父母輩的人都是北侖鄉下地地道道的農民,但他們卻能將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悲劇傳說歸納成為文縐縐的“梁祝哀史”四個字,實在有點不簡單。

或者說,留在人們心頭的梁祝故事,也正是這樣口口相傳,一代代地遺存下來的。

現在通行的梁祝傳說,是說東晉時期,在浙江上虞縣祝家莊的玉水河邊,有個祝員外之女祝英台,美麗聰穎且自幼隨兄習詩學文。長大後,因慕班昭、文姬的才學,又恨家無良師,於是就一心想往杭州訪師求學。這事當然就讓祝員外一口回絕,但祝英台求學心切,於是又設法偽裝成算命先生對祝員外說:“按命算來,還是讓令嬡出門為好。”祝父見女兒喬扮男裝,一無破綻,再加不忍使她失望,隻得應允。

英台女扮男裝,遠去杭州求學。途中,邂逅了赴杭求學的會稽(今紹興)書生梁山伯,一見如故,在草橋亭上撮土為香,義結金蘭。

不一日,二人來到杭城的萬鬆書院,拜師入學。從此,同窗共讀,形影不離。梁、祝同學三年,情深似海,英台深愛山伯,但山伯卻始終不知她是女子。

祝父思女,催歸甚急,英台隻得倉促回鄉。梁、祝分手,依依不舍。在十八裏相送途中,英台不斷示愛,但純樸忠厚的山伯愣是不解其意。英台無奈,隻得謊稱家有九妹,品貌與己酷似,願替山伯做媒,可山伯因家貧而失約。待日後再去祝家求婚時,祝父已將英台許配給了家住城(即今之鄞州區)的太守之子馬文才。美滿姻緣,終被拆開,二人樓台相會,淚眼相向,淒然而別。臨別時,立下誓言,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後梁山伯被朝廷詔為鄞縣令,由於積鬱成疾,不久身亡。遺命葬城九龍墟。英台聞山伯噩耗,誓以身殞。

英台被迫出嫁時,繞道去梁山伯墓前祭奠,在祝英台哀慟感應之下,風雨雷電大作,墳墓爆裂,英台翩然躍入墳中,墓複合攏。風停雨霽,彩虹高懸,梁、祝化為蝴蝶,在人間蹁躚飛舞。

在朝廷做宰相的上虞名人謝安聽說這一奇事後奏請皇帝,將其敕封為“義婦塚”。

戲說梁祝

現在電視熒屏上的一些曆史題材電視劇,比如《乾隆下江南》《鐵嘴銅牙紀曉嵐》之類,統統被冠以“戲說曆史”或“戲說曆史人物”之名。“戲說”可以嗎?當然可以。你想,寫在正史上的乾隆也好,紀曉嵐也好,就那麼短短的幹巴巴的數千字,怎能談得上人物形象的鮮活?電視劇要有人看,就得有故事。還有,幾百幾千年以前的事,誰真正見過他們怎麼說話,怎麼穿衣,怎麼走路,怎麼鬥法來著?用我們寧波話來說,這一切就全仗著編導們的“化功”好不好了。所謂“化功”者,即是戲說的功夫也。所以說,戲說沒錯,亂說不可。

要說“戲說”梁祝的成績,現在流行的一切有關梁祝的戲曲、電影、小說等等,那叫一個真正的豐富。比如說祝英台女扮男裝,上杭城讀書途中與梁山相遇,草橋結拜,又同時進書院報到,因此分配宿舍時又正好要與梁山伯同床共寢。這怎麼行?聰明的祝英台靈機一動,提出在兩人之間放一碗清水,誰打翻了水碗就要受罰。生性老實的梁山伯雖覺得祝英台這人怎麼這樣刁鑽“疙瘩”,但在人家堅持之下也隻得照辦,這就為祝英台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寫小說這叫虛構細節,拍電影電視這就叫戲說。這個細節虛構得好,也就是說:戲說成功。

再比如“十八相送”,依我看來,那堪稱是《梁山伯與祝英台》中最美麗動人也最幽默風趣的一場戲了:依依不舍的祝英台畢竟已是初諳世事的少女,春心蕩漾,所以一路走來,一路借物賦意,暗示她對梁兄的愛情,可謂竭盡百般挑逗之能事。那梁山伯呢,卻是一味的木知木覺,真像一隻呆頭鵝似的,一點不解風情。

當然,從時下特別講究快節奏的眼光來看,這場戲顯然演得有點拖遝,走了一程又一程,而且總是咿咿呀呀地唱!要用當下年輕人的話來說,那祝英台MM既然那麼喜歡梁山伯帥哥,直說“I LOVE YOU(我愛你)”不就行了?

哈哈,不行的。

如果戲真照這麼演,那就好比時下“梁祝”的一個新版本——梁山伯武功蓋世,祝英台有家傳秘笈——真正成了亂說或者惡搞“梁祝”了。

真要靜下心來欣賞,你會發現這一場戲不僅好看、好聽,而且其意味也特別深遠——它既為梁祝故事的一波三折做了一個很好的鋪墊,又將祝英台的美麗和活潑聰明表現得淋漓盡致。其次,梁山伯在“十八相送”中所表現出來的呆滯和不諳風情顯然為以後他一旦夢醒後對愛情的忠貞和義無反顧埋下了一個很好的伏筆。而祝英台的欲露還藏,又為把握封建時代女子的行為準則提供了一個樣本。你看,這一段戲說,又是多麼的成功!

梁祝尋蹤,尋到山東

梁祝所處的時代,或說“東晉”,或說“晉末”,基本明確,但若要進一步查查他們的籍貫,卻很是雜亂和不確定。

現代文學史上鼎鼎大名的鴛鴦蝴蝶派作家張恨水曾於1954年寫成長篇小說《梁山伯與祝英台》,他在介紹創作這部小說的文字來源時,提到的地方就有十處之多,如浙江寧波,“有廟,有墓”;江蘇宜興,“有讀書處,有墓”;山東曲阜,“有讀書處”;山東嘉祥,“有墓”;其餘依次是甘肅清水、安徽舒城、河北河間、江蘇江都、山西蒲州、江蘇蘇州等。真是梁祝尋蹤,尋到山東。我們聽慣了越劇的舒緩軟糯,看慣了梁山伯與祝英台一身江南學士裝束,所以就很自然會產生他們怎會成了山東人的疑問。但這畢竟是早就寫在了書上的,人家山東原先就有梁祝讀書處,也有梁山伯墓,不讓人家宣傳說他那裏是梁祝之鄉也不行。去年發生的一件事,倒真像是一樁奇聞:上海一家報紙,突然推出一條訪談新聞,說中國文聯、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已授予河南省的汝南縣為“中國梁祝之鄉”。全國報刊和互聯網紛紛轉載,這下可熱鬧了!你想,這個當初連張恨水都沒有提到過的地方居然一躍而成了“中國梁祝之鄉”,那其他地方,尤其是我們寧波又該算梁祝的什麼?當我第一眼瞧見報上刊登的這一條新聞時,當真是呆掉了。過幾天看後續新聞,發現也不光是我們寧波,江蘇、山東、河北、安徽等梁祝文化遺存地也是一片恐慌,於是出現了“五省七地爭梁祝”的局麵,中國文聯和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的有關負責人不得不趕緊出來發表聲明,說是那記者歪曲了采訪當事人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白庚勝談話的原意,河南省汝南縣並非唯一“中國梁祝之鄉”,況且他們授予的,也僅是一個縣域的保護權。又說,總部設在寧波的中國梁祝文化研究會,正代表中國在為梁祝“申遺”,寧波作為牽頭者理所當然也是“中國梁祝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