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書人書事 14.2006年10月是奇譚又不是奇譚——讀村上春樹的《東京奇譚集》
村上春樹是我們熟知的一位日本作家,平日喜歡讀小說的人,鮮有不知道他那部十分暢銷的長篇小說《挪威的森林》的。據報載,自1990年4月《挪威的森林》的譯本問世以來,迄今刊行32種,總印數已超過300萬冊,可見其發行之廣。
相比於大部頭的《挪威的森林》,我正在讀的這本《東京奇譚集》則要輕薄得多。上海譯文出版社於去年7月推出的這一部村上新作隻收了他的5部短篇,分別是《偶然的旅人》《哈納萊伊灣》《在所有可能找見的場所》和《品川猴》。“譚”通“談”,“奇譚”即為奇談或者奇聞也。正如譯者所說,村上小說的題目往往聲東擊西,避實就虛,但這部奇譚集卻是名副其實,所寫都是發生在東京的奇譚,且5篇作品一篇比一篇奇,讀之真的讓人想要“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了。
且以《偶然的旅人》為例。作品一開頭像是閑筆,講了主人公“我”曾經碰到的兩件奇事,一是有一年他旅居美國時在酒吧聽爵士樂鋼琴手弗蘭納根的演奏,聽到最後,他忽然想:如果弗蘭納根接下去能演奏兩首自己特別喜歡的曲子,那該有多妙啊!誰知,正這麼想著,台上的弗蘭納根真的連續演奏了那兩支曲子,而且還相當的精彩,奇哉!二是有一天下午他走進一家舊唱片店,找到一張題為《10 to 4 at the 5 spot》的唱片。“10 to 4”即“差10分4點”之意。他買好那張唱片剛要出門時,碰到剛進門的一年青男子問他時間,他抬腕看表,答道:“差10分4點。”巧吧?正應了我們的一句俗語:想什麼有什麼。
開場白引人入勝,接下去的故事更加離奇,說的是他的一個熟人作為鋼琴調音師,邂逅了一位十分嫵媚卻又孤獨的女性。他們在咖啡廳的幾次交談甚為融洽,但當那位女人向他發出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幽會的信息時,作為同性戀的他婉言謝絕了——為了安慰她,他“久久地撫摸她的頭發”,結果發現她右耳垂上長的一顆黑痣十分像他的親姐姐的。同時,那女子還告訴他,後天她就要去醫院複查乳腺癌。
話說他們親姐弟倆因為十餘年前的一場爭吵而斷絕了來往,大約是這一偶然發現觸動了他心靈中最柔軟的部分,他撥通了他姐姐的電話,他姐姐也連忙跑過來看他,並且告訴他,自己後天就要去醫院複查乳腺癌!
村上的文字委婉、明白、曉暢,這使他所講的故事十分吸引人。作為讀者,我想讀完這篇作品後最放不下的該是那位長相嫵媚、性格溫柔的女子了,她後來的命運究竟如何呢?村上沒有說。這是村上小說的一大特色,或者說也是他的高明之處,他小說的那種開放式結構給讀者提供了更大的想象空間,而並非如我們所習慣了的“大團圓”結局,讓作品一覽無餘。
村上的這一部最新短篇作品集似乎也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新的小說寫法,即作為一個在藝術上有追求的作家,總要表現出一點較之過去的區別或不同,比如,對偶然元素的關注和演繹。讀村上的這些小說,寫的雖都是奇事巧事,卻沒有讓我感到他在“生編硬造”,這是怎麼回事呢?我想那一定是因為他將偶然性同自己對生活、生命的體察和直覺中的靈感聯係了起來,從而使我們感覺到了他對靈魂自救的焦慮以及對某種神秘感的關心和敬畏。
當然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便是體現在作品中的作家的文學素養和知識儲備。比如讀著他聽爵士樂演奏時的一係列非常到位的描述以及有關曲目的介紹,你會不知不覺地相信他,以為他所寫的真的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或是他“村上一個熟人從個人角度”告訴他的一個故事,所以說,是奇譚又不是奇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