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南海吉祥雙丐常氏昆仲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如見故人般笑嘻嘻地望著慕容公子,常老吉手上還留著三四顆飛石,道:“咱們兄弟與慕容公子信是有緣,無論怎麼走,也走不出慕容公子的手心。”
常大祥雖然也在笑,不過臉上的笑比黃連還要苦三分,道:“咱們兄弟就像風塵四怪那四個倒黴蛋一樣,見到慕容公子不好過,不見慕容公子過不了。這次下山如此不順遂,大約就是因為少看了幾頁黃曆。”
宋城西此時既見到了熟悉的人,也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也許還要看到熟悉的掌法。那天小巷中伏擊他的就是這個一臉苦笑的花兒乞丐。
如果笑比哭還難看,縱然笑口常開讓人年輕,有些人還是不笑為妙。
慕容公子既不想看常氏昆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也不想與他們做些虛情假意的寒暄,他一直注視著常氏昆仲背後站著的那個黑巾蒙麵的人,他從這三人現身就始終注視著這個人。
對常氏昆仲,他非常熟悉;對這個人,他也絕不陌生。
今夜,這個蒙麵劍客依舊穿著樹林中的那套衣服,仿佛在他蒙上臉麵之後隻有這麼一件衣服可穿;今夜,這個蒙麵劍客依舊背著一柄長劍,不過慕容公子可以斷定,他已經換了一柄劍。
那天夜裏,慕容公子雖然沒有和這個蒙麵劍客交手,卻用大鐵槍刺透了他那柄劍的劍身。
他的眼睛依舊空茫,依舊回避著慕容公子儼如滄海的目光。
慕容公子突然想在今夜和這個蒙麵劍客好好地交交手,他覺得自己一定能夠從今夜的交手中得到吳闕東冥冥中想要讓他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他相信冥冥中的吳闕東,因為吳闕東始終最為信任的宋城西果然沒有背叛他。
他也相信自己,因為沒有人在與他交手中能夠隱藏任何他想要知道的內情。
慕容公子輕輕拍開了無梅的穴道,甚至沒有留意她如何從他身前離開的,就伸手將宋城西橫在年輕女子後頸的長劍握入掌中。
長劍在手,慕容公子的一襲雪衣驀地飄舞起來,唰唰的風聲似乎從他的身上飛出。
其實他依舊紋絲不動,連眼神也沒有眨動一下。他的身上沒有劍氣,隻有衣袂飄動卷起的風聲;他的劍上也沒有劍氣,隻有月光灑在劍身上的霜雪般的光影;他的眼睛裏更沒有劍氣,隻有大道無形的一派蒼茫和浩瀚。
常氏昆仲似乎還想笑,笑意卻在他們的眼睛裏凝成了冰,在他們的臉上凍成了雪。
蒙麵劍客已經從慕容公子舉起的長劍上看出來今夜一戰在所難免,他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搭在背後的劍柄上,劍柄有些涼,他的手掌更涼。他驟然心中一寒,因為他終於意識到今夜之戰不僅在所難免,而且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的決戰,必然受人所製,不僅完全喪失了先機和主動,而且還要被人牽製,在敵人眼中自家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此時,他不僅恐懼。而且抗拒。
他已經身不由己,那隻冰涼的手難以自已地搭在微涼的劍柄上。
也許除了蒙麵劍客,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不可避免的一戰,宋城西甚至期待著不出所料的一戰。
所以,那個年輕女子從他身前逃之夭夭,他竟然渾然不知。
慕容公子滄海一樣的目光已經將蒙麵劍客吞沒,任蒙麵劍客如何掙紮都脫不了被吞沒的定數,而且一切都將無所遁形。
蒙麵劍客似乎試探著將眼神投向慕容公子,就在那一刹那,慕容公子覺察到他的身子微微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