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美
農曆八月,午後的陽光是和煦的。我將身子輕靠在鐵皮門上,沐浴溫暖而不會刺痛肌膚的陽光。遠方的蒼穹是純藍的,頭頂的雲像是未采摘的大朵大朵的棉花。
不遠處,有些許淩亂的枯黃的樹葉從我雙眸掠過。我下意識張望身邊的一切。田野裏,紅了胡子的玉米,街道上,枯了葉的柳枝,院落裏,被風散落一地的花瓣……原來,秋天到了。我知道,我仍記得上一個秋天的疼痛和美好。
我在心裏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回憶。不然在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費了。終於,我的腦袋裏沒有生出層出不窮的記憶。我想,我是真的把那段時光忘記了。不會再記得某年某月某個地點,關於陳飛揚的任何歡笑與悲傷。
可不知為什麼,當我還在慶幸自己沒有打破記憶門扉的同時,卻發現自己早已雙眸浸濕。
原來不管忘記了多少事情,我還是會記得,一個曾經在我生命裏出現了快一年的女人。也許我已經忘記了我們曾經的許多事情,也許我已不再記得她的樣子,甚至連她的名字都已想不起。
可每當午夜夢回,思念卻總會因她而泛濫成災。想到胸口發悶,疼得滿臉淚痕。我不知要向別人作何解釋。她真的隻是一個女人而已,可為何自己會思念到這般田地。
這個秋天,紅透了南國的相思豆。我會不自禁地再賦上一句:“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邱心蕾打來電話,說她今天回來,會在家裏等我。其實我和她之間的友誼,用莫逆之交來形容已不足矣。兒時的玩伴,少時的知己,一生的姐妹。不需要時時想起,因為已深深記在心裏。不敢忘,不能忘,不想忘。
我是個絮叨的人,說了這麼多,我還是想說,我想她了。
自從中考過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假期裏她去了外婆家,回來時她就開始忙了。她報考了職高,學美容美發。
每次她打來電話,總是特牛地說,等她學有所成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會幫我處理我這張抽象得沒男人要的臉。她說的時候,我總是笑著迎合,因為事實勝於雄辯。其次,我是個有便宜就上的人,因為她說免費,破相了還包賠。我這個高興。
不過放下電話的時候我就開始生氣了,我有那麼差勁嗎?我對著家裏的落地長鏡顧影自憐一番,還真有。
不過沒關係,我孤芳自賞。我特帶勁地在鏡子前擺了個自戀的pose。
剛走出家門,就看見邱心蕾邊向我揮手邊喊:“飛揚,飛揚。”我屁顛屁顛地跑上前:“不是在家等我嗎?怎麼?該不會是順路來看林鬆吧?”我捂著小鹿亂撞的心,小心地試著問。
林鬆在我不念之後不久,也打包行李回家了。聽邱心蕾說,他不知為什麼和柳飄絮分了,之後又特牛地找了一個初二的。不過最後人家姑娘的家長知道了這事,林鬆被勸退了。
自打林鬆被勸退後,林送他媽再也不和別人炫耀他家林鬆多有能耐了。而且還時不時地就往邱心蕾家跑,不是送鹹鴨蛋就是送粘玉米的。
“陳飛揚,你真沒良心。人家尋思都好幾個月沒見了,主動來看看你,你還這幅德行。”她瞪著永遠也無法改變的牛眼睛看著我,我忙點頭哈腰地道歉。
可不料她又來了句:“再說了,那小白臉又不在家,我去看他幹嘛!”聽見她這麼說,我立馬挺直了腰板,理直氣壯地說:“你怎麼知道他不在家,別蒙我了,去過他家了吧!”我這麼一說,她突然就蔫兒了,忙別過臉去,拽著我往她家走。瞧這反映,看來是被我說中了。
經過林鬆家的時候 邱心蕾突然問我:“飛揚,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見到他呀?” 我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問:“誰呀?”“他呀!”邱心蕾不敢看我,白皙的臉上瞬間塗上一抹霜降的楓葉紅。”“啊,你說劉馨呀!我前幾天還和她在一起呢!不過她現在挺慘的,失戀了!”我看著她,嘴角露著小小地壞笑。
“哎呀,不是她了,是林鬆。”邱心蕾急得在一旁直跺腳 。見她如此,我突然停下來,蹲在地上,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她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你怎麼了,要不要打120?”“打什麼120呀!忘了你大姐我的習慣了。”
其實在許多的時間裏,我都不怎麼笑。但隻要遇到很好笑的事,那我一定會笑得肚皮生疼。我想,不懂微笑的人大概都是這樣吧!
我看見邱心蕾急得跟猴似的在大道上亂轉,為了不給路人造成傷害,我便硬生生地憋回了我的笑聲。“啊,你是說你的林哥哥呀!前幾天我倒是見著他了,不過他可能快進少管所了。”我在一旁偷笑著。“你快說,他怎麼了?”她心急地看著我。
“因為他正‘捏人’(鬆樹仁)呢!”說完我撒腿就跑。“陳飛揚,你敢騙我,看我一會兒怎麼收拾你!”她跟個潑婦似的,扯著嗓門追在我身後喊。聽這聲音,看來她先前的溫柔都是為了打聽她的小情哥裝出來的。
經過了一場“暴風雨”之後,她終於恢複了她的淑女形象。安靜地坐下來說:“飛揚,我幫你熨頭發呀?”
一聽這話,我噌地站了起來。“你可饒了我吧!上一次為了接你林哥哥的電話,差點沒把我的耳朵燙掉了,這一次我可得多長個心眼。我要答應你了,萬一你那個小情哥又來電話了,我可不想弄個傷疤上去。敢情你有你那個林哥哥了,我還沒人要呢!為了我的將來,我求你還是換個遊戲吧!”我裝作可憐巴巴的樣子,懇求著她。
“成,為了你將來的幸福,咱不熨頭發了。”邱心蕾用力地拍著桌子,她那可憐的小書桌搖晃了好長時間。我終於鬆了口氣。可緊接著她又來了句:“那我幫你梳頭好不好?這個對你將來搞對象絕對沒影響。”我頓時一臉的無奈。
“心蕾,姐姐求你了,咱們能不能做點別的呀?雖然你是幹這行的,但你也不能總擺弄它呀!你煩不煩呀?”“煩什麼呀!一會我幫你弄完頭發帶你上外麵轉兩圈,相中哪家小夥告訴我,我幫你介紹介紹。”她一臉為我將來的幸福做貢獻的偉人樣。我閉著眼睛喊:“拉倒吧!你快放過我吧!”
但我的反抗從來都是無效的。她用力地將我按在椅子上,超起木梳,拽過我的頭發。鏡子裏,她一臉將我降服的得意樣。我扭動著小身子,搖晃著小腦袋,用力地掙紮著,但卻怎樣也逃脫不了她的魔手。
兩個多月不見,她這勁咋這麼大了呢!拽得我的頭皮生疼。我的腦袋雖然笨,但也是一人的腦袋呀!再怎麼說也不能這麼折磨呀!最後,為了我的腦袋不再受折磨,我還是乖乖答應了她。
“飛揚,我發現了兩根白頭發。”邱心蕾驚訝地叫,跟看見了外星人似的。“你幫我拔下來吧!”我卻一臉的淡定。當然,這隻是表麵的。我的心也跟著邱心蕾的話翻騰起來了。多好的年華呀!怎麼就生白頭發了呢?都說經常發愁的人就容易生白頭發,還真準。看來自己不能再發愁了。
“心蕾,怎麼做才能像你一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能想得開。”她放下梳子,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千萬別學我,我那是缺心少肺。不過,你要是想學怎麼做才能開心,那我倒可以告訴你。”
“快樂,其實很簡單。”她甩著額前新設計的斜劉海,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得意地笑,像是她已經征服了那兩個字。
“第一,你不要總去想過去的事情。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別總放在心上。第二,什麼事都別想得那麼清楚。有的時候,稀裏糊塗也是一種快樂。更何況有些事情會越想越亂,這樣反而就有壓力了。第三,別總把自己圈在死胡同裏。海闊天空的,我們個人的小憂傷小煩惱,隻要你肯釋放,大海和天空都會容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