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5.“文協”重慶作家宿舍
“文協”的全稱是“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抗戰勝利後改名“中華全國文藝協會”,1938年成立於武漢,武漢棄守後遷渝,會址在中二路觀音岩張家花園65號,是一幢四層樓舊房,由電影界人士史東山租下來,二、三、四樓住著史東山、華妲妮、鄭君裏、黃晨、米之的、王蘋三對夫婦,文協在一樓,有四間房,主持日常事務的梅林住一間,葉以群住一間,一間辦公室,一間客房,住在鄉下的茅盾、老舍、胡風進城時都住在那裏,外地來渝的作家一時找不到住處,往往也來住幾天,房子顯然不夠用。因此,文協的幾位主要負責人一直想蓋一個可以讓較多會員住較長時間的作家宿舍。
國民黨當局對文協采取“限製”政策(他們幾乎沒有自己的作家),文協的經費本來就很困難,戰時重慶物價高漲,建築材料尤其昂貴,從籌措建築費,申請撥給地皮,到施工,不知經過1945年重慶,“文協”作家宿舍
多少艱難曲折。1944年秋天,總算在張家花園孤兒院建成一幢一廳三房,另加廚房、浴室,工人住房的作家宿舍。
現在的年輕讀者,大概不會相信這個作家宿舍隻不過是幾間草屋,張家花園這個地名並不表示那裏還有什麼花園,孤兒院也已沒有收養孤兒的慈善機構,隻剩下個空名。從文協門口對過走一條沒有鋪石板的小路下坡,是一片有足球場那麼大的空坪,作家宿舍就建在左邊山坡下。山坡上有個軍隊的什麼機關,人員不多,附近隻有兩三家住房,倒也清靜,中二路觀音岩郵局旁邊有一條小路,和張家花園隔空坪相望,往下走就是孤兒院,在山城,可以說進出相當方便。唯一帶有都市熱鬧氣氛的是高踞張家花園、觀音岩之間的“中央造幣廠”,一天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機聲隆隆,日夜趕印名叫“法幣”的鈔票。
作家宿舍建成後不久,恰逢桂林淪陷,我們幾個從廣西逃難到重慶的會員就住進來了。荃麟、葛琴夫婦住左廂房,我和紺弩住右廂房,駱賓基住右耳房,荃麟夫婦帶著小琴、小鷹兩個孩子,廳房讓荃麟當書房,客廳給我們大家當飯堂用。房間都不大,十五個平米左右,耳房隻有六七平米。屋頂蓋的是稻草,地上鋪的是戰時的土水泥,木材太貴,窗戶用幾根竹片交叉成米字形,算是窗欞,約一人高的土圍牆裏,有一塊三十平米的曲尺形空地,算是個小小院落。
日寇投降後約一個月,渝、桂交通一恢複,我急急忙忙趕回廣西,去和被敵人衝散的妻子團聚,我那才一歲的女兒,卻已經在淪陷期間因生病無錢醫治而夭殤了。駱賓基隻和我們一起住兩三個月,就跟豐村、杜芭到豐都教中學去了,他住的那間耳房碧野、瓊子夫婦住了一陣。紺弩編《客觀》、《真報》副刊,常在街上住。後來,荃麟一家東下到了武漢。聽說艾蕪在那裏住了一個時期,我們這些第一批住進作家宿舍的會員,已先後離開了。
在重慶我一共住了將近一年,那是一段難忘的日子。茅盾、老舍都到宿舍裏來過,胡風也常來,雪峰幾乎隔不到兩天就老遠的從民國路跑來,他精神特別好,一來就坐個大半天。常來的還有《八辦》和《新華日報》喬冠華、劉白羽、何其芳,聽他們談論文藝問題,對我來說,真是極好的學習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