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3.戰火中的文化崗位(2 / 3)

日子久了,有些事情記不起,記得的也可能不夠清楚,總之,文化界人士不論到哪裏,總還是在做文化工作,還忘不了自己是一個文化戰士。“逃難”對他們是不適用的,他們都在戰火中的新的工作崗位上,照樣做他們的文化工作。“貧病作家”“貧病作家”

看到“貧病作家”這個詞兒,人們——特別是年輕人會感到不習慣,甚至詫異:為什麼要在“作家”上麵加上這叫人蠻不舒服的“貧”和“病”兩個字?……在四十年代的桂林和重慶,這卻是個流行一時的詞兒呢。

在那時候,真正的作家幾乎總是和貧、病分不開的。

貧窮並不可怕,“安貧樂道”,我們不說這類好聽的話。我們的樂趣也確實不在金錢,更不需要舒適。但病卻是可怕的。收入往往僅能勉強支持最低限度的生活,生起病來就難辦了。要知道,醫病是要花不少錢的。

我永遠記得,我國優秀的小說家,勤懇的文學翻譯家魯彥的死。1940年起,魯彥的肺病由於長期得不到醫療惡化了。漸漸地連住院就醫都不可能了。1942年春末的一個晴朗的日子,我跟端木蕻良一道到西門外一個小村子裏去看他。那間空空蕩蕩地上灑滿石灰的小屋,一張用木板架在板凳上的床鋪,一隻放著藥瓶和茶杯的四方凳子,再加上床邊的痰盂。此外,再沒有第四樣東西了。不知怎的,一開始就給我們以淒苦的、壓抑的感覺。

魯彥前輩的肺病已經到了晚期,結核在擴散,已發現有腸結核,好像咽喉部分也有病變,他已經說不清楚話了。真不忍去聽他那低低的沙啞的語聲了。當端木向他說著安慰的祝福的話的時候,我隻是集中力氣來強製自己不流出眼淚來。在覃穀蘭夫人那種憂慮的沉重的心情麵前,我感到我軟弱、無力,而對這個不正的世界的憤恨更使我說不出話來。

這哪裏是醫病!沒有醫生,沒有護士,沒有藥品……貧窮。這一切全是由於貧窮,由於我們沒有昧著良心去幹害人欺人的事,去囤積居奇,去發國難財。我們病了,就沒有權利得到醫治,哪怕是一位卓有貢獻的著名作家是一個祖國和人民需要的優秀人物!

魯彥前輩的病,又這樣拖了一年多。在這期間,邵荃麟同誌曾多次去探望他,並盡力從各方麵幫助醫療。文協桂林分會也盡可能進行協助,文藝界在1942年冬發起了為魯彥治病的募捐……然而,我們的能力畢竟有限,我們的“五四”以來重要的小說家,《柚子》等名作的作者,就在這貧病壓迫之下和我們永別了!

貧和病是作家的標記,似乎是確定無疑的了。在“文化城”桂林,人們似乎已經形成這樣一個習慣看法:凡是麵有菜色,衣衫不整而又舉止斯文的,大約就是所謂的“文化人”了。這確實也不無道理。

在舊社會,一個人的生活資料來源要有保證,需要有個所謂固定職業,不管多少,每個月總有些固定收入,而且一般也就有個固定的住所。當時的作家(嚴格地說,國民黨反動派沒有他們自己的作家,他們也有幾個禦用的反動文人,畢竟不是作家)是沒有這些條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