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裏的雨總是纏綿,次日清晨,天空依舊陰沉沉的,不遠處的山峰上霧氣氤氳向上,與天空低垂的雲連在一起,仿佛要將落在地上的雨送回九天,好叫老天有足夠的水汽接著源源不斷的揮灑。
村莊裏特有的雞飛狗跳牛哞豬叫按時響起,肥碩的家鴨家鵝揮著翅膀嘎嘎的走向田間地頭。原是生機勃勃的景象,卻因少了人聲,透出了幾分清冷之意。
族長顏宜春家門口掛起了白皤,也有幾個人進進出出的吊唁,隻是比起尋常喪事,顯得十分冷清。顏舜華跟在楊景澄的身邊,躲在他撐起的傘下,垂下了眼瞼:“世子,我是不是做錯了。”
楊景澄擼了把顏舜華的腦袋:“與你無幹。”
顏舜華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楊景澄舉著傘,慢慢的在泥濘的道路上踱著步,顏舜華隻得磕磕絆絆的跟著,時不時因路滑站不穩踉蹌兩下,卻每每能被眼疾手快的楊景澄攙住。夫妻二人走了不知多久,走到顏舜華的繡鞋整個泡在了水裏,無比的難受。
可是今晨見到楊景澄嚴肅的麵容,她沒來由的覺著心慌。她恨顏家人,曾無數次暗地裏詛咒顏家人死絕了方好。然,楊景澄剛與她分說了朝堂糾紛,此刻顏家出事,她生怕自己一時小性兒,引得楊景澄為難。平日裏吳媽媽常說她脾氣倔,行事風風火火沒個姑娘家樣兒,她總不以為然。直到此刻,方覺得自己真真是個棒槌!
跟著楊景澄在村裏繞了一圈,顏舜華藏在繡鞋裏頭被對折的小腳已叫泥水泡的發脹,黏膩擠壓的好不難受。怯生生的看了眼依舊在沉思的楊景澄,抿了抿嘴,繼續保持著安靜。
又是一圈,楊景澄把村裏各處仔仔細細的看了個遍,強撐著的顏舜華實在走不動了,腳底猛的一滑,好在楊景澄伸手攔腰抱住,才險險避過落地摔個狗啃泥的狼狽。
“所以大雨天的你非跟著我出來做甚?”楊景澄無奈的道,“村裏雨天沒一條路好走,全是泥巴,你那破小腳抓不牢地,找摔呢不是?”
“對不起……”顏舜華低著頭,羞的滿麵通紅。
“都說了與你不相幹。”楊景澄停在了坪裏,目光緩緩掃視著全村,“我與顏家不熟,依你看昨夜的打鬥有甚說法?”
顏舜華依舊低著頭,蔫蔫兒的道:“我也不熟,那會子我還小,長大之後……統共出了一次門,就撞上你了。”
“你靠不住啊,胖丫!”楊景澄暗自對腐儒齊成濟隔空翻了個白眼,你說你們一個個把女人都養成了豬,到底圖個啥?
“世子,我……”顏舜華正欲說話,就見楊景澄抬了抬手,眯著眼看著村頭的方向,側頭問道:“那裏是不是有人?”
話音未落,隻見一瘦削矮小的男人飛快的朝顏宜春家的方向狂奔,楊景澄當即把傘扔給了顏舜華:“你自己先回去。”便快步跟上那道人影。
比他更快的則是一直盯著顏宜春家的馬健,在人影衝進顏宜春家大院的瞬間,他幾步借力飛身攀上了牆頭,如靈貓般沿著牆壁追蹤著來人,一直跟到了內院的大堂。略略調整了下呼吸,馬健在腦子裏飛快的比對著人臉與人名,不由的眉頭輕皺:“顏爽?”
馬健眼力極佳,來人正是顏宜春家的佃農顏爽。長期營養不良的瘦小身板,在急速奔跑後,喘成了個風箱。不等他喘勻了氣,馬健已輕巧翻進了顏宜春家的閣樓,從容的坐在橫梁上,清晰的聽見了顏爽倒氣的聲響。WwWx520xs.com
不遠處的楊景澄看到馬健翻了進去,立刻停住腳步往回折返。他是世子,太招人眼,親自上門恐怕問不出什麼。而榆花村不比錦衣衛衙門,不過是個鄉下地方,馬健的功夫絕對夠使了。因此他三兩步追上了在泥地裏艱難行走的顏舜華,領著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