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雙人(1 / 3)

一生一世一雙人

此後的日子,倒是越發波瀾不驚起來了,宇文昊到了雲南之後,偶爾也會與夕鳶有鴻雁往來。隻是雲南到蘇州路途不近,且那兒又是荒涼之地,所以這一封信往往要遞上許久。

而他寄信也並不十分頻繁,有時數月都沒有一封,夕鳶倒也不覺奇怪。

宇文昊當時不願讓應少棠與他一起前往雲南苦寒之地,便下了死令,命應少棠前來蘇州。應少棠從來都是個最聰明不過的人,便幫著楚離打理起買賣來,三人同在蘇州城中,時常過來,也會頻頻說些關切言辭。夕鳶也曾有那麼幾次與他二人說過,實在不必對自己太好,隻是楚離聽了也不置可否,應少棠則一哂置之。

她的生意越做越大,除了蘇州和九江以外,在這江浙一帶都有生意經營。且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個要投井自縊的姑娘,撈上來才發現竟是蘇州城的第一歌姬。她受了情傷,想不開要自我了斷,夕鳶與她分析利弊,好說歹說的勸了回來。誰知兩人竟十分投緣,久而久之,成了姐妹知己。

送走個親妹子,如今又得了個新妹子,夕鳶覺得她真應該生做男兒,否則實在浪費了這麼好的女人緣。

本以為日子也就是這樣過下去了,誰知這一日,她即將關店的時候,卻忽然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夕鳶看清那人麵容之時,先是一驚,而後驟然一喜,驚訝不已的低叫道,“你怎麼來了!”

三年未見,宇文昊眉目之間竟沒有分毫變化,仍舊是那一派君子模樣,含笑道:“怎麼,你可是不想見我?”

夕鳶早已忘了當初兩人的那些小小嫌隙,這幾年的書信之中,她知道宇文哲至今未娶,對朝政倒也模棱兩可,隻一心鑽研棋藝。他遲遲不娶,又精通六藝,朝野上下不知多少女子傾慕異常,然而他卻就是不改初衷。

“你要過來,為何也不說一聲?真是嚇了我一跳。”夕鳶又是欣喜又是埋怨,眼裏閃著盈盈光芒,“這次是為了什麼過來的,打算留上幾日?”

“就算不為了什麼,難道我就不能專程過來看看你麼?”宇文哲笑意溫溫,可眼眸之中卻還分明帶著深情模樣,目光定定的望著她。

夕鳶聞言不禁苦笑,“這麼些年了,我就一直沒想明白,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她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別人不知道,我卻是同你說過的,我可是休了夫的女子。這樣的母老虎別人都避之不及了,你……你圖什麼啊?”

“汝之砒霜,吾之熊掌。”他眸光溫柔深沉,含笑道,“你是聰明女子,不會不懂我的心意。何況……我早已說過了,你能不能接受我並不要緊,這份心思我就這樣留上一世,倒也無妨。”

她真是搞不明白,這一個兩個的,都算的上是鑽石王老五了,要相貌有相貌,要氣度有氣度,真的可謂完美,何苦都非要吊死在她這一棵樹上呢!

難道條件特別優秀的男子,口味都有一點偏重?

正在她兀自沉思的時候,卻忽然聽宇文哲冷不丁的問了一句,“三年了,你還放不下老四?”

夕鳶一怔,脫口笑道:“什麼放不下老四啊?好端端的,你怎麼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楚離和少棠都是絕好的男子,他們二人在你身邊三年,卻也不能讓你嫁其一人,可見你心裏頭,還是裝著老四的分量最重。”宇文哲垂眸苦笑,低低歎道,“那個時候,倘若老四不回京複命,而是和你一同留在蘇州,你二人如今,大約早已經神仙眷侶了罷。隻可惜,他為人正直,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也怕牽連別人,最終還是回去了。”

“他都已經回去了,說這些也沒什麼用處罷?我和他呢,是肯定沒什麼可能了,他常留雲南,我在蘇州也一心隻想做好買賣,哪有什麼交集可言。”夕鳶說罷頓了片刻,又抿唇笑道,“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嫁人不可的,除了成親生子以外,人生還有許多別的事情可以去做。”

“你這話說的,可真是豁達。如今你的買賣還不夠大麼?還未進蘇州,就瞧見過數家你的鋪麵了,這蘇州城裏更是不勝枚舉。”宇文哲含笑說完,眼底忽然閃過一絲猶豫之色,有些躊躇道,“我今日過來,一是想來看看你,二是有件事情,在書信上說了我總有些放心不下,於是……便想當麵告訴你。”

夕鳶看他如此模樣,料想是正事,點點頭道:“你說罷,怎麼了?”

“前些日子雲南水患,衝垮房屋無數,死傷甚廣,這件事你是知道的罷?”

夕鳶聽他提起雲南,沒由來的心頭一緊,剛剛還有些歡欣雀躍的心情一下就沉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

“水患剛剛平定,誰知雲南卻沒有安穩下來,反而起了瘟疫。”

宇文哲的聲音低沉平靜,可落在夕鳶耳中,卻無異於晴天霹靂一樣,響徹耳畔。她怔了一怔,而後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瘟疫?”

“正是,瘟疫肆虐極快,雲南遇難之人多不勝數。”宇文哲頗有些為難的看了她一眼,蹙眉道:“半月之前,京城收到奏報,說老四也不幸染疾。”

他隻說了這樣簡短的一句話,可夕鳶的臉色卻刷的白了下來,隻覺得眼前一陣暈眩,險些向後踉蹌幾步。

宇文哲連忙伸手將她扶住,卻聽她低低問道,“人有沒有事?”

“皇上聽說之後,便說要雲貴總督請最好的大夫去醫治,我幾番請命,想帶了太醫前去,都被皇上尋了由頭回絕。雲南一直未有消息傳來,隻怕是……凶多吉少。”

夕鳶聽罷,隻覺得胸口一陣陣的悶漲,酸痛之感連綿不斷,且愈演愈烈,到了最後簡直像是要活活把心髒扭斷一般。

她的手掌撫上胸前,一點一點的彎下腰去,宇文哲低沉的聲音依舊在響,“我明白你放不下他,隻是如今事已至此,你心裏頭,還是要有個準備……”

耳邊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夕鳶闔上眸子,隻覺得吸進去的每一口氣息,都如此的稀薄冰涼。

她一直都明白世事無常,可是……

為什麼這樣的無常,偏偏要落在她身邊之人身上?

就在宇文哲到了蘇州後的次日,端親王因染瘟疫,不治身亡的訊息便自京城傳出。皇上哀痛不已,幾乎難以下榻而行,又下旨厚待其家眷,女兒蘭清郡主享同公主殊榮,移居太後宮中待嫁。

而宇文昊生前所用過的一應物件,都要盡數焚毀,與那年京中時疫一般,連全屍都不可留存。

夕鳶聽到這消息傳來之時,臉色倒異常平靜,染香和雲謹擔憂不已,誰知她卻神情自若,用了晚膳就先行回房,沒流一滴眼淚,也沒多說一句話。

隻是次日清早,雲謹端水進屋的時候,卻發現她桌上的紅燭已經燃盡,盤中盡是蠟淚,大約是燃盡了一宿所致。

而夕鳶也隻是同雲謹說了一句,“七日之後,將城東珍寶閣旁的那家鋪子開張,給我熱熱鬧鬧的操辦。記好了,鞭炮一定要放足放響,知道了麼?”

雲謹見她這幅樣子,心裏擔憂之意更盛,“七日之後是小姐的生辰,小姐那一日難道不準備歇息一下麼?”

“既然是生辰,那雙喜臨門,豈不更好?”她微微一哂,斂眸垂首,引去了麵上的神情,隻低低道,“那些鞭炮響聲,隻當祭一祭他的頭七罷。”

皇上如今,大約也能夠真正心安了罷。宇文昊已死,死人是不會有任何威脅的,所以他可以大大方方的施恩降惠,擺出一副明君姿態。

他身染瘟疫,那些大夫若是受了皇上的旨意,怎麼會給他好好診治呢?

沒想到,那次在九江說的一聲再見,竟然真的應了這兩個字的拆意,再見再見,再也不見。

宇文昊竟然死了……夕鳶直到如今都沒有落淚,是因為心裏頭總是有些飄飄蕩蕩的,覺得這事情不真實的很。

他那樣的人,怎麼會說走就走了呢?連寄去的信都還沒有答複,他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其實早在九江的那個夜裏,她就已經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她確實是愛上了宇文昊,任她怎麼不去麵對,這都是既定事實。

隻是,兩人的身份地位,和各自的堅持,注定了他們無法走到一起。既不能相守,那就這樣天各一方,知道彼此平安,也是好的。

可如今,竟連這唯一的奢求,都不肯留給她。

她闔上眼睛,眼前飛揚過一抹抹身影,全是宇文昊從前的模樣。有他拿著那“第一美人圖”時候的笑意可掬,有他飛奔到自己麵前趕殺狸貓的冷傲肅然,有他親吻自己額頭時的溫柔繾綣,更有他殺破重圍趕到李守成麵前的氣勢凜然。

倘若時光能夠倒流一次,她一定親口告訴宇文昊自己的心意,哪怕兩人終究不能相守,哪怕他心裏大約已經明白,她也想親口說給他聽。

“我喜歡你……”夕鳶微微咬住下唇,聲音壓得很低,撫著胸口緩緩道,“我喜歡你……你聽見了麼?”

不知不覺得,臉頰上已經有了少許濕熱,而後漸漸,心頭這兩日架起來的防線全部都土崩瓦解,潰不成堤。

蘇州城今日熱鬧非凡,尤其是城東一帶,從一大清早就鞭炮響徹不絕於耳,更有蘇州城中最富盛名的歌姬柳依依在一處高樓前引吭高歌,一幹人等是將那一處圍了個水泄不通。

有好事者不明所以,好奇問道:“今兒個這是怎麼了,這樣的熱鬧,又不是集市也不是過節,難道是要拋繡球招親了?”

站在一旁的人白了他一眼,“拋繡球招親?你知不知道這是誰的鋪麵?這可是蘇州城第一女商人,顧老板的新鋪子,今日是她新鋪麵開張,所以才擺出這麼大的聲勢排場來。人家顧老板是什麼人?那楚府的大少爺對她傾心三年,都沒能抱得美人兒歸,就你這癩蛤蟆,還想吃那天鵝肉呢?”

問的那人臉上掛了幾分訕訕,又不甘心就這樣平白受辱,沒好氣道:“我是癩蛤蟆?你把那顧老板誇的像朵花一樣,我看分明就是你對人家心懷不軌。我要是癩蛤蟆,你就比癩蛤蟆還不如,你……你也就是個臭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