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折磨。
而那一日,也像是末日。
她用細微的動作,安慰著他,她不讓他別開視線,她伸手,覆住他的俊顏,她要他看著自己。“她的眼神很堅決,因為要守護一個人的決心,不在乎毀掉全世界。她的堅韌,讓她看起來不像是一朵高傲的花朵,更像是不悔的野草。”
她看到的自己,是那樣的。不在乎一切,不在乎犧牲自己,執著而盲目。因為失去他,就等於毀掉她的全部世界,她隻能選擇這個方法,去維係她心中的世界。
縱使,連他都說她傻。
見南宮政的臉色還是僵硬著,她微微失了神,半響之後,才收拾了內心的波瀾。
她笑了笑,仿佛是換做她來撫慰他一般,說道。“我沒有看到自己跳下去,事實上,這就是結局。”
南宮政訕訕地吐出幾個字,表情是難以捉摸的複雜。“什麼結局。”
“每一個人心裏,都會有一個就算死也要保護的人,你就是她拚了這條命,也要保護的人。”蘇敏的眼神,清亮,灼熱,南宮政不禁也微微怔了怔,在他的心裏,蘇敏是個淡漠如水的女子,她的感情也是細水長流。
從未,像是此刻,那麼灼燙,那麼熱烈,那麼,奮不顧身。
她的話,烙印在南宮政的心裏。
是啊,她拚了命,也要留下的人,也要保護守望的人,是他。
為何以前的他曾經還覺得,她的愛,一直沒有跟上他?
她的愛,早就追上他的腳步,甚至,走在他的前頭了。
她的眼底,不知何時彙入了與平素不太一樣的堅決,堅固如鐵,不可摧。她感覺的到,他的手,緊緊包容著她的,沒有一絲放鬆的意思。她微笑,她其實很喜歡,他的這種保護,雖然有時候近乎霸道。
“所以,我不要你自責,不要你擔心……我回來了,我既然能跟死神搶過命來,我就不會再輕易丟下你走。我希望你每一天,都過得安心,我希望你每一夜,都睡得安寧。那些自責,那些悔恨,我要你統統丟掉。”
她居然都知道。
南宮政的心情,帶著三分澀然,七分動容,望著她,他以為恢複單純的她,沒有那麼精明。
但這不是精明,而是愛人的專注。
她嬌笑,眼神清澈逼人,她似乎也可以給他依賴。“你要相信我,即使拋棄回憶,即使忘記自己,丟掉一切的我,也能夠回來陪伴你,我們就不是一對能夠拆散的苦命鴛鴦。”
他的臉上,終於也有了笑容,很淡,但看出來他也漸漸釋懷。
至少他終於了解了,她是心甘情願為愛犧牲,現在想起了雖然還是有些寒心,其實是勇敢的,熱烈的愛,卻不全部算冰冷,殘忍的情節,他一直放不下的,是以為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在恨著自己。
不知道那恨有多深,但他趕她走,說要她嫁給別的男人過活的混賬話,她怎麼會輕易原諒,他一直覺得,她即使沒那麼恨,也是覺得痛苦的。
現在蘇敏告訴他,她走的時候,是那種守護他的心情,讓他心中的揪痛,要緩解一些了。
她笑靨燦爛,讓溫暖的笑,融化他內心的冰山。“你看,現在我們有屬於我們的孩子了,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他沒有告訴她,這個孩子,不是他們第一個骨肉,不過那麼殘忍煞風景的話,他選擇永遠不告知。
他也回以一笑,然後,點頭。
“我不走,你不必怕。”
然後,她將他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夫頰上,一句話,七個字,說出他內心。
他覺得有些恍惚,仿佛是浴池中的煙霧,早已散盡,他不必隔著那或熟悉或陌生的最後一層紗。
“起身吧,別泡太久。”
他淡淡一笑,扶住她的身子,拿起一旁的巾子,替她擦拭身子,像是她才是他的孩子一般溫柔似水。
他的身上,有種讓人安心的味道。
她這麼想,卻沒有說出口。
雖然坦誠相見還是有些嬌羞,不過,她卻沒有轉過身去,而是任由他替她擦拭幹淨身上的水滴。
他遞過來的裏衣,她輕輕套上,他拆下她發髻中的釵子,黑發瞬間全部垂下,她眼看著他一身濕意,忙不迭取了巾子,替他擦拭身上衣裳上的水跡。
“沒關係,很涼快。”他說笑,不理會此刻的狼狽,她笑了笑,披上單薄的銀色外袍,還未走到他的身邊,他已經橫抱起她的身子,她沒有料到,低呼一聲。
“地很滑,我抱著你回去。”他正視著前方,每一步伐,都走得穩健從容。
從浴池之中走出去,太陽有些耀眼,偶爾有一陣涼風吹過,黑絲飄動。
她被他的臂彎圈圍住,覺得心裏的暖意,好像就要藏不住,要全部溢出來了。
小臉,不知道是被曬得發燙,還是因為這種被守護的感覺,實在太窩心。
將心比心,理解包容,是愛。
她不要一味的接納,不要他一味的付出,她也要回應他,她也想要愛他。
當他的女人,當他的妻子,當他的皇後。
她可以不要自由,因為在他的身邊,那些都變得不再重要。
隻是皇宮最多的就是人,這通往寢宮的必經之路,時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宮人和宮女來來往往,他們對南宮政和蘇敏行禮,多少留意到她躺在他的懷中。
她垂下眉眼,內心的溫度,又增溫了三分,她的嗓音越說越低,仿佛就要被風吹散。
“你這麼寵我,她們都看著呢……”
“讓他們看,我對你好,是應該的。”他的語氣很堅決,低低送到她的耳邊,給予她充足的源源不斷的能量。
如果他背棄這樣的女子,他才會悔婚終生。
他就想對她好,不需要深究原因。
她但笑不語,隻是安靜地凝望著他,即使一直看著他,都不覺得膩煩。
好像這輩子,都看不夠他。
“再看下去,我就該融化了……”低沉的笑,一串串從他的喉頭溢出,他即使正視前方,也不難察覺她的小動作。
聞言,她的耳根有些發軟,有些發熱,她覺得不好意思,雖然被他拆穿,不過心裏甜甜的。因為那不是,惡意的取笑。
“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她突地想到了,輕聲提問。
“我想讓你見一個人。”南宮政保密的很好,到了殿堂的階梯,才將她輕輕放下,淩風替他們打開門,她跟著南宮政,讓他牽引著自己,一臉平和地走進去。
他的手很溫暖,跟著他走,她不會迷路。
殿堂左邊的位置上,坐著一個老人,約莫七旬,一身毫不講究的神色布衣,頭發花白,端著手中的茶杯,卻有些坐立難安的神情。
“喂,你讓屬下把我綁來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活了七十多歲了,頭一遭見過你這麼沒禮貌的家夥!”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司徒長樂猛地站起身來,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冷眼相對,嘴裏罵罵咧咧。
然後,他在南宮政的臉上,見到了很淡漠的表情,不過他移開了視線,才看到身邊佇立著一個女子。
司徒長樂的目光鎖住她,不禁愣住了,胸口溢出的罵人的話突地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這個女子。
是蘇敏沒錯,而且她衣衫華麗,麵色紅潤,身子也養得比以前要圓潤一些些,不再那麼弱不禁風,也不再那麼纖細嬌弱。
他一個箭步衝向前去,老人年紀很大,身子卻硬朗,一下子把南宮政撞開一些,夾在他們的中間,他一把握住蘇敏的手,神色激動。“丫頭,小敏啊,你沒事吧,爺爺還以為你死了呢……不,呸呸呸,爺爺真是烏鴉嘴,不會說話。”
她噙著很淡很有禮貌的笑意,聽完了他的所有言語,說也奇怪,看到這個老人,她覺得很麵熟,也很好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