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丈夫
他的身子,僵硬成巨大的石塊,卻又那麼脆弱,仿佛隻要繼續聽到一聲那個聲音,他就會徹底崩潰。
是錯覺吧,他是思念她成狂,才會把在洛城遇到的這個偷兒,當成是她。
他將被子把她的身子裹緊,卻沒有再回頭看她,生怕撥開她臉上的濕透的黑發,是另一張麵孔。
他已經習慣了等待,所以不想絕望。
就算真是個女扮男裝的偷兒,也隻是因為身影太過相像,嗓音太過相似,他產生了誤會而已。
他不想用那個字眼,生無可戀,形容他如今的生活。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比其他男人常情,不過至今,他的身邊沒有她,他卻也不曾不甘寂寞過。
即使是跟那個女人有些相似的女人,也不能替代她。
他坐在桌旁,隔了些許時間,卻又猛地直起身來,他隱約聽得到她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他的胸口疼痛著,卻又找不到原因。
他還是覺得好奇,即使撥開她的頭發看清楚是另外一張麵孔,他也想要知道。
即使麵對一萬大軍,他也不曾如此忐忑過。
他一步步逼近她,麵無表情地伸出手,撥開那幾縷擋住她真實麵容的黑發,那個女人緊閉著雙目,但她的麵容,已經占據了他的視線。
他愣住了。
應該不是吧。
不隻是身體相似,聲音相似,連臉都一模一樣嗎?
或許是他的眼睛還未徹底恢複,如今看到女子,都覺得跟她是一般的麵容嗎?
他等著,等著黑夜退散,等待清晨的到來。
他忽略那張臉,還是覺得那是幻覺,毫無情緒地給她彙入一絲真氣,將暖意充斥在她的體內,給她治療傷筋動骨的傷,不讓她疼得繼續昏迷。
清晨,終於到來。
他在一邊坐了一夜,身影沒有絲毫的改變,從黑夜到黎明的每一刻,每一瞬,都是他數著煎熬過來的。
他痛苦的緊閉著黑眸,緊握雙拳,渾身不敢有半點鬆懈,等那名陌生突然闖入他生命中的女偷兒清醒,也等自己清醒過來。
總是產生幻覺的話,或許是過多的熏香侵入體內,讓他神智迷幻,他已經病入膏肓。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緩緩傳來,此刻他經過一夜的平複,早就變得冷靜。
如果是真正相似的麵容,會是陰謀嗎?
這世間,也有一種瞞天過海的方法,叫做易容術。
會是與自己對立的敵人,知道他一年多來一直在尋找的是誰,所以安排了一個身材相似的女子,貼上以假亂真的人皮麵具,就為了褪下他的防備,接近他的身子,然後,給他最沉痛也最無法意料的打擊!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不該救她,也不該有任何的憐憫之心,讓歹毒之人用蘇敏的麵孔來迷惑自己,這種人,更該死。
她還是覺得冷,緩緩睜開眼眸,望著眼前的光景,朦朦朧朧記起昨晚發生的一切,這個背對她的俊挺男人,就是客棧中這間屋子的主人吧,昨夜的那個誤會讓他不問青紅皂白就出手傷人,她還是覺得憤怒。
冤枉她是偷兒,至少也該找些證據吧,要是莫名其妙死在這個陌生人的手中,她才覺得冤枉呢!
她知道自己應該起身,開口請他離開,卻沒有力氣。
她正想要掀開被子,起身跟他理論,突然發覺自己像是被剝了殼的蝦子一樣,渾身光光的!
她突然,眼底一痛,幾乎是要急哭了,一瞬間的眸光,突地迸射出火光!
他,到底在她昏迷的時候,做了些什麼?
她不太敢想下去。
盯著那個背影,她敢打賭,這人絕不會是尋常的世家子弟,因為那些公子哥兒的背影絕不會帶著令人心驚的肅殺之氣!
即使,他隻是沉默,他隻是背對著她,這種感覺絕對不會錯。
眸光一閃,視線中的主角轉過身來,冷眼看著她,他走開了,她才發覺桌上,擺放著一把長劍,她的全身血液突地上湧,她真是倒黴透頂,居然一回來就碰上了個登徒子,還是個練家子!
別說她的身體還有些虛弱,即使身子全部痊愈,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如何抵抗這個男人?
“你不要過來。”她揚聲喊道,聲音之中帶著顫抖,還有哽咽。
他蹙眉,她的反應,她眼底的陌生害怕,讓他覺得蹊蹺,更讓他堅信,應該是披著麵具的敵手,跟他對立的人不少,但他卻不能容許,任何人用她,來報複他。
如果真有這麼膽大妄為的敵人,他不會輕饒。因為以她之名,更罪加一等。
“我為何不能來?”站起身子,南宮政一把拉過女子,將她整個人拉跌在榻上。
“你不要這樣!”女子將身子縮成一團,眼眶中浮現出點點淚光。
楚楚可憐,用這張臉展開眼淚攻勢,自然更容易讓他心軟,不過,他還是冷著臉,觀望著她的梨花帶淚模樣,還有倉皇的眼神。
他拔起手中的長劍,一把架在她脖頸邊的冰冷寒鐵,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不清楚為何他要這麼對待自己。
好像,她就是他前輩子的仇人一樣!她是跟他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麼?
“我沒有偷你的東西,什麼都沒碰。”她急得話都說不完整,一手拉高自己身上的被子避免春光乍泄,一手連連搖晃著試圖兩人解開誤會。
畢竟,那把劍架在她的脖子上,讓她*受到不小的驚嚇。
她的人生和曆練,隻剩下一年半這麼短暫,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她不懂世間多麼險惡,世人多麼複雜,偏偏她流不出更多的眼淚,擊退他的舉動。
他蹙眉,大掌覆上她的鬢角,試圖在那延邊的位置,找出些許破綻,但他摸索了許久,甚至感覺的到手掌下的麵龐都開始輕輕顫抖的時候,他也沒有找到一絲縫隙。
一揮手,長劍霍然入鞘。
她淚眼婆娑,原本想道歉,就算她沒有偷拿他的任何錢物,躲在人家的屋子裏麵,多少顯得用心叵測。卻在接觸到一雙深幽的黑眸時,腦中瞬間轉為空白。穿著儒衫的他,竟顯得那樣爾雅,那股貴族之氣仿佛渾然天成般地圍繞在他身旁,令他本來就俊朗的麵容更顯得卓爾不凡……
隻是那一身素藍色的儒衫,多少跟他此刻的凶狠冷酷和冷然長劍那麼突兀,格格不入。
不對,她怎麼還看入神了?
她驀地覺得,好像對他的身份,多了些許揣摩。
好吧,無論一開始的局勢是怎麼樣,現在都已經變得不同了。現在拿著劍逼問她,要她妥協的人,是這個男人。
他應該是江湖人士吧,一身邪氣的那種,用俊美皮囊迷惑世人,其實是黑心腸的盜賊吧,對對對,他裝的那麼凶神惡煞,其實是賊喊捉賊!
女子這下子,早就認準了對他的猜測。
“說吧!你有什麼企圖?要錢是不是?”女子壓著胸前的單薄棉被,提防地瞪著地。他要錢,生怕她醒來逃走,才會剝光了她的衣衫,讓她寸步難行,非要拿到銀子才放人麼?
“錢!”他彷若聽了個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立刻霍然大笑,“銀兩可說是我最不缺的東西。”
不對,她如果是敵人,至少也該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才對,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衝著他來的嗎?
是在演戲吧,演出無辜,才可以在他手下活命。
不過,無論是什麼敵手,派出毫無武功底子的女人來襲擊他,都是下下策,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勾當,不是最愚蠢的麼?
他覺得,這個女人,很可疑。
因為太可疑,他憤怒自己找不出她身上的秘密。
他鎖眉,因為她的臉無懈可擊,那肌膚的觸感,仿佛也是跟她同出一轍。
沒有該死的麵具,沒有該死的易容術,更沒有該死的狡辯和殺氣。